“纱儿,别傻了。父亲撑不过你派人找蓬莱的时日,若不冒险,父亲他要么……要么就永远是个废人了……”时缜沉默着避开了“死”之一字,令时纱感到一阵惊异的恐惧,那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微微颤抖起来。
兄弟二人在厅中对峙着,窗外是依稀可闻的更漏,报时声声。晚间亥时,如期而至。
崇明在一旁也只默默无言,伸手拉着时纱的衣袖:“哥哥……你便听缜哥哥的罢……”
她十五六岁年纪就不再为朝京所囿,常年游走江湖,心下其实并不知道这些年天家的事,但她知道时纱自小便是常常因情昏智,常常做出一些极为感xi-ng却又并不聪明的事。
在这之上,崇明更愿意相信时缜。她相信她舅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瞒住时纱选择攻毒。
“宴夜,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三叔?”时纱颇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拉住自己的崇明,语调凄切,仿若泣血:“为何你们要瞒住我,令三叔冒这般生死未卜的险?”
“为何?”时纱再度转目看向时缜,一声声问道:“你们究竟有没有将我看做过天子?”
“为何你们心下有事、身前有难,从未想起过我?是不是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不可靠、就是这样一个黄口小儿,永远也没有办法离开你们办好一件事?”
时纱的眼中蓄起了水色,泛着泫然光彩。
时纱的状态几临溃然,一度将手背青筋攥得暴突明现,一番对峙下来,时缜的强撑姿态终于也开始松动,他上前一步握住时纱双肩:“你不要这样说,没有人这样想过。你不要说了……”
时缜心下带着双重的烦忧与悲痛。一面是谆谆教诲自己的父亲,一面是天真可塑的堂弟。他哪一个都想相信,又哪一个都不愿违背。
是以他无法打断这一场攻毒,也不能够拒绝时纱的悲戚。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时纱摇头:“容决谷的二位一定能令父亲回春如初。一定能的。”
此刻府外忽然传来尖锐的马啸声,车轮倾轧之音戛然而止。
随着一阵脚步声,长河甩下一群侍婢,提着单薄的衣裙快步走入了府中:“宴夜?时缜?”
她一路唤着二人名字,到了厅中,便见到了这或悲戚或隐忍的三人,一时心下叹息。
跟着长河一路飞快赶来的还有卫家崇明的长姐与二兄,悉都面色沉肃,甫一入厅便快步走至崇明身边,崇明那长姐卫有宁更是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低声安抚着什么。
那方时纱一见到长河,原本是泫然的状态即刻便变得恍惚欲泣,放开了时缜快步走到了长河身前。
“姑姑,救救三叔,救救三叔……”时纱已然慌不择路,往日里从容矜持的姿态悉都溃然无踪,只攥着长河的衣袖,不知该如何开口。
长河见时纱如此姿态,一时也目露不忍。她心下对于清平这些年所作所为都有所了解,为江山与天家折腰,颇有剖心献忱之苦。长河并不是不曾劝解过,但清平自小便是决意之事固执无比,他既愿为社稷燃尽魂灯,便即使是谁也劝解不住。
这些年里长河所能做的,不过是令夫婿卫侯从旁辅助,为清平分去三分忧虑而已。
“纱儿。”长河抚着身前时纱的脊背,眸光低垂:“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长河的声音低缓而清沉,在亥时已过的夜里幽幽萦绕,仿佛在抚慰时纱,又仿佛在劝解自己。
此间亥时渐过,更漏还在流淌点滴,时而被冬夜里呼啸的风声湮没,时而又在寂静中清脆明晰。众人的纷杂思绪仍然在继续,只有清平房中远远透出的灯光始终不变,明亮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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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摇,灯影坠坠。亓徵歌屏着息向曲闻竹递上一柄细小银剪。
前些日子里投下的毒,已然将清平体内积攒的沉疴旧毒消磨去了七八分,此刻悉都化为了附骨的污浊,残留在清平厥y-in之处。
在数种积毒重压之下,清平的脉象在亥时将近之际越发衰弱,亓徵歌一次次地施针喂药,却也几乎无法回转。她微微蹙眉看向仍在替清平开骨刮毒的曲闻竹,无声地摇了摇头。
曲闻竹咬了咬唇,未作反应。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亥时渐渐走到尽头,清平的气息也渐渐耗尽。随着继续深入,曲闻竹也发觉了其中致命的问题,清平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吸收这些覆于骨血之上的污浊毒物。
或许是这些年的侵蚀,清平早已对毒物没有了排斥xi-ng。曲闻竹的眉心一点点蹙起,面对此间境况,一时几乎束手无策。
若骨rou与毒物层次明晰,她有十足把握在亓徵歌可控的时间范围内将毒物悉数拔出,但面对渐渐渗入骨血的污秽,难道她要将骨rou也一道挖出?
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曲闻竹的心也渐渐沉下。她仍然在继续拔毒,身旁的容器中原本清澈的药水,如今已混满了乌色污血,晕开圈圈浊重的涟漪,其中晦暗渐渐深沉。
亥时将过,亓徵歌不知第几次起身挑灯,无论是窗外寂静还是室中明亮悉都较最初没有丝毫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此间清平渐渐微弱的气息,仿佛指间薄沙,网中滑水,一点点流逝,无人能捉住。
月色在浓云中渐渐西沉,窗外最后一丝光亮也归于死寂。北极星即将坠落,亓徵歌却已然几近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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