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罢,让我们还是说于雷和陈可的故事。
那时节已有了初夏的颜色。陈可顺着南门一路往前走着。绿色的树,红色的条幅,水泥路上的纹理,皆同三年之前相仿。人生之奇妙,便在于这种错乱的感觉。没有这样的错乱,便无从认识生命的丰富,也无从认识其短暂。
无论是在一袭嫩绿的春,还是满眼黛色的夏,黄叶织席的秋,披霜盖雪的冬,他走在这条路上,永远是那样美丽的一道风景。那样的悠然自得,看举手抬足,看眼波流转,看风吹流海发梢微动,他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那天教授的推荐信寄到了宿舍,是张树替他取得。哥们们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能撞上这样的好运!是运气么?是吧。不然谁也无从说明为什么他——陈可,能够得到一切!
可于他而言,这一切都没有它们看上去的那么意义重大。即使穿着光鲜亮丽的外衣,他依然要在不久的将来重新走进他生活了许多年的黑白世界。他并非锦衣夜行,他的美丽动人卓而不群所有人都看到了,除了,他并不在乎。
日子照样天天过去。他们在小心的回避中默认了悲剧发生的必然。
他,将出国;他,将保研。
他爱他,他也爱他。
再不相见么?
不,不,没有人说过那样的话。在许多年,许多年之后,他们依然可以在一个小小的茶馆,或者一个寂寞的街角,偶然发现彼此的身影,咽下苦涩的回忆,涌上幸福的过去,笑着拥抱,甚至,亲吻,然后说,还好么?
不,不,没有了你,这个世界只是充满了遗撼。但是,我会鼓起勇气,就像我现在这样,笑着说,很好。
如果可以很残忍,现实只会比那残忍一百倍,因为,这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陈可现在明白,为什么爱情总偏爱用死亡收场,因为在人们追求结局的时侯发现,唯有死,才足以衬托爱情的美。不死,不足以得永生;不死,那些完美的爱情故事总会有像他和于雷那样不得不去面对的一天,或者屈从于现实,或者屈从于琐碎,或者,屈从于审美疲劳,或者,为“从此快乐地生活下去”写一个狗尾续貂的下集。
花开易见落难寻。纵是极繁华极富贵的故事,到了末了,总不免落得人一场失望,从此花不见,声不闻。终久便是这样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是了,是了。
陈可仰起头,透过枝叶,看着天。京大的人,总觉得他们头上的这方天,和脚下的泥土一样,是只属于他们的,庇护着他们的一点点自由,一点点梦想,离开了,就没有了,就只成了怀念,成了古器,被供在钢化玻璃的后面,供人瞻仰了。
陈可伸了个懒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这是他所能想到唯一的道路,因为他无从得知自己的命运将会有怎样出人意表的安排。
随着最后一个招聘季的过去,于雷的学生会也送走了最后一批可能的雇主,京城各大律所的合伙人挤满了他的名片夹。cb事务所的高级主管来京大的时候和于雷见了面,事实上,就是于雷全程陪同的。
合伙人向他提到自己曾经在cb计划的候选人中看到过他的材料,“veryimpressive”,高大的美国人形容说。
如果正式入选,于雷在今年夏天就可以在cb的豪华办公室里开始他职业生涯的第一站。但他已经下了决心,即使被提供任何这样的机会,他也将毫不犹豫地拒绝任何可以将他与陈可分开的可能——无论那是纽约,还是香港。
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了。
三个月后,保研程序正式开始的时侯,也就是留学事务进入正式运作的时侯。陈可从美国回来之后不久,便收到他从前的导师寄来的推荐信,用该大学j-i,ng美的信封包裹着,并且漂亮地签上了骑缝。
于雷听有出国经历的师兄师姐说过,这样的一封信就已经可以视为通往从陈可被张树等人敲的次数上就可见一斑。
如果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是女孩,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如今,一纸保研同意书就能够将他们的人生隔断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事实上,更像是双曲线,无限接近的假象,最终不得不面对永远分离的结局。
他太爱他了,想要给予他自己能够给予的一切,除了伤害。
那天,当陈可的父亲从麻醉中醒来的时候,是于雷跟他说了第一句话。陈可和他的母亲下去买饭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上面守着。
大概是因为麻醉的关系,于雷头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慈祥的神色。他说,他现在的感觉就是想大哭一场。于雷记得自己当时傻乎乎地笑了。
陈可的父亲在依然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跟他说了很多。说到他太太,说到陈可,甚至说到了于雷的父亲。
“我们陈可是个好孩子,”他说到这儿真的哭起来了,“我没好好照顾他,真的一辈子都后悔……”
“……真是后悔,真的。以前只要给他买个气球就可以逗他乐上好几天,可是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也不会跟我说……”他一时哭得伤心,怕是牵动了伤口,一时呼吸有些困难。
于雷怕出什么意外,赶忙去把护士叫了进来。
等护士走了以后,陈可的父亲也平静了下来,他轻轻地喘了口气,说:“他从小就没带过同学来家里,可能是怕我,”他苦笑了一声,“但他现在有你这样的小兄弟……”
他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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