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天子轻哼一声,叫人搀他起来,淡淡地说:“不干卿事。高伴伴起身,明日,代朕去,镇抚司,看看谢……”看看他做得如何,拿出点儿东西来堵上那群御史的嘴,也叫先生们少上两张折子。
高太监叩了个头,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擦着眼泪低声应喏。
天子叫覃昌把奏折拿下去,堵心得险些连戏都不想看了。覃昌却为叫他看见这出戏准备得太久了,不能叫他就离开,忙劝道:“朝堂事繁冗,皇爷何不看看外头书生、百姓之乐?”
刘阁老刚刚来了一封奏折扫天子的兴,再看刘公子赏牡丹,就远不如刚才那么亲切有趣了。可这亭子造得好,牡丹做得也好,看在景致的份儿上,也得看一折戏。
天子微微点头,覃昌便高声叫人出场。
上场的先是几个少年书生,戴黑纱方巾、各色锦绣直身,口中先喧着些轻薄艳丽的闲言语。渐说到刘次辅有一位三公子,博了乡试亚元,才学出众,人物标致,常好携妓出游,是京中第一等的fēng_liú人物,不知怎么好结交得他。
一名少年便说今日牡丹正好,欲办一个牡丹宴,邀他共赏群芳。
天子近日看惯了数曲之内就死人,唱几句就换背景的新《琵琶记》,再看这种慢悠悠一递一唱,唱词间还夹杂着听熟的旧宾白的传统乐工戏,竟有些不而烦了,问覃昌:“刘公子何时上场?”
刘公子很快便上场了。
台上的刘公子穿着一身举人袍,头上方巾微微歪着,身边左右跟着几名妓女,到台上站住,先自夸身世——京中阁老之子,兄长亦在朝中,自己少年中举,前程抬手可攀,遍京中何人能与他相比?
之后便开腔唱自己不愿闲抛了春光,拘束在书馆中,趁春日引自己常来往的众美人共赏牡丹。
写这院本的人原是听了刘公子携妓饮酒的fēng_liú事,写成曲子取笑。但在上台之前,有小内侍拉住了唱小生的伶人,嘱咐他加了一句。一句隐晦意指他身边的妓女也曾与刘阁老有过露水因缘的话。
父子聚麀,乃是天大的丑事,若叫天子看见了,刘珝自必请辞,再没脸留在朝中了。
可惜那句话得铺排铺排才好“不经意”地抖出来,天子却没那个耐心看了。他刚叫刘次辅上奏本骂了一顿,再看到阁老自己的亲儿子如此fēng_liú放荡,任是加了多少c-h-a科打诨的俏皮话儿,他也笑不出来。
他提拔一个干实事的锦衣卫不行,这么个公然携妓出游的浪荡子弟倒做得好官么?
先生们总爱说传奉官这不好那不好,可他们就只想着文臣们怎么样,自己怎么样,却不想想他这个天子——他当真是那种为了一出戏就提拔人才的昏君吗?
他是问过朱骥、看过谢瑛做的卷宗才提拔的人做试镇抚使,怎么传到外头就成了他因戏用人?就因为他做天子的看了一出民间的戏,用的是戏中的影s,he的人?就因为他不曾令内阁发旨,而是叫怀恩大伴传的中旨?
这些大臣反的岂中旨官,是皇帝提拔任用可意之人的权威!
天子挥手叫伶人们下去,冷冷吩咐道:“唤万先生、西刘先生、来。”
此时天色已晚,万安和刘吉收着传报,急匆匆赶到角门外,却不能进去,只能隔着门问:“陛下有何旨意召臣?”
覃昌把天子的手书递了出去,上面写着《刘公子赏牡丹记》六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后面又跟着一句极不客气的:“先生宜自省。”
今年年初天上有流星、白气、声震如雷,似有天降灾殃之兆,成化天子就给内阁三人写了“先生辈宜自省”;如今看罢这戏,竟又写了这几个字,可知在天子眼里,刘珝之罪有多重了。
万安脸上的皮r_ou_都颤动起来,低声问:“陛下看完那出戏了?”
覃昌叹道:“只看了半折。之前阁老的手本进来,陛下看了便有些不悦,看戏时……只到刘公子携妓出场便震动了。”
可惜君心怒得太早了些,不然有那段“聚麀”之言在,天子不会再有半分念及旧日情份叫他重回朝中的可能了。
三人咨嗟一阵,万、刘二人就要回值房,覃昌忽然叫住他们,低声道:“陛下看了刘次辅的奏疏,意似不悦,叫高亮明日去看谢镇抚理刑狱事。依咱家之见,他做的越好,那封奏疏就……”就越显私心,越发显得刘栩无理取闹。
万安心领神会。略微思索,又向覃昌讨了那出戏的院本,挑着合适的宾白位置写上那句本该叫天子听见的话,一路上晾干了,便连同天子手书一并带回去交给了刘珝。
转天一早,刘珝便上书乞休。
“聚麀”二字,实在是太毒了。
他昨天拿到院本和天子手书,就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万安、刘吉和中官合谋陷害他。可他儿子挟妓饮酒,还闹到叫乐人写戏传唱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也不敢说儿子此行无过。他更不想叫外人知道“聚麀”二字,不能为此上书辩白,只能按例先上致仕的折子,等待圣裁。
天子若肯信他,自然会挽留;若不挽留……他这就走了还能留点脸面,也能有内阁致仕的待遇。
若在平日,阁老、六部堂官们要致仕,皇帝也要将其硬留在任上。可这回正赶上天子大怒,竟是全无挽留,当下允了他的折子,许给驿还家,月拨岁米五石,遣人夫八名供其使用。
刘珝得了圣旨,真正心灰意懒,又上折奏请把惹祸的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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