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心里也无奈得很,自打圣上发下旨意以来,二嫂子起不了身,她和太太几乎日日都要劝一回祖母宽心。
祖母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些只是思念敏姑姑,有些却带着怨怼林家和苏家的意思。
苏家乃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苏尚书才调了吏部尚书,又是承恩公,入阁将近十年。林家林尚书也才封的楚国公,明年便要上任户部尚书。
这吏户礼兵刑工,吏部居首户部居次,苏林两家都是公爵,还有一位皇后娘娘在宫里,贾家不与这两家交好便罢,可也不能得罪了他们。
再说苏林两家的婚事乃是圣上亲赐,祖母抱怨别的便罢,抱怨这桩亲事,不是不满圣上之决定的意思?
迎春想到此处,深深叹了一声,心道难道真和太太私下里抱怨的似的,祖母年纪渐大,这回是伤心糊涂了不成?
怎奈她是孙女,只有孝敬祖母的份儿,没有挑祖母的理的,只能尽力劝解。
再说老爷太太不管她的时候,都是祖母和二婶子二嫂子照看她,祖母给众孙子孙女分东西,也从没忘了她。
迎春心里记着贾母的情分,把说过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终于想出一二句新的。
丫头们再去找鸳鸯,鸳鸯住在府外,过来的时候,邢夫人和迎春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了半日,见她来了,忙把贾母身边的位置让给她。
鸳鸯在贾母身边服侍了十来年,比所有媳妇孙女都贴心,也明白贾母吃哪一套。她劝了几句果真管用了些,让贾母渐渐止了泪。
迎春便趁机约束丫头们谁也不许走漏风声,不然得罪了皇上和苏家林家,贾府不好受,她们更没有葬身之地,丫头们都唯唯应是。
邢夫人拉着迎春,回头看了一眼贾母和鸳鸯,悄声道:“二丫头,老太太年纪渐大了,越发糊涂,身边没个可靠人不行。”
“不如咱们再把鸳鸯请回来,服侍几年老太太,等事儿完了,再重重赏她就是。”
迎春想了一会儿,也没甚好主意。想到太太现今虽好了不少,到底不大靠得住,二嫂子怀着胎惊动不得,她……婚期也就在这半年了,马上要出阁,只得道:“那太太,我去问问二嫂子?”
邢夫人点头道:“别问凤丫头了,她不舒服,我派人去问问平儿罢。”
母女两个商议定了,平儿也回话说二奶奶觉得甚好,她们再问鸳鸯的意思,说和鸳鸯签个十年契书,就在老太太身边说话解闷,不用她服侍,每年给开一百银子的年例。
因一般人家得不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又想让女儿得先生教养,现今京里渐渐起了雇佣嬷嬷或是平民女子给开年例的风气。
中等或是小户人家大多雇的是大户人家出来养老的嬷嬷或是放出来的丫头,年例多则一二百两,少则三四十两。
贾府给鸳鸯一百银子的年例,只陪着老太太说话,着实不算少了。
鸳鸯亲爹娘亲哥嫂都是糊涂的,心中自认若不是老太太,她决不会有现在这样好日子。
她视老太太为恩人,自然十分愿意,又说不要年例的话,被迎春死劝着拿了。
她再回家和公婆丈夫一说,她婆家见只是说说话就有一年一百银子拿,又是老太太身边,很有体面,自然愿意。
鸳鸯的丈夫本就是王熙凤精心挑的,婆家是世代木匠,开着木匠铺子,日子富足,丈夫人生得不赖,又知道上进,公婆也慈和。
他们见鸳鸯嫁妆丰厚,人也生得好,女红管家样样来得,性子柔中带刚,竟然还识几个字,本就十分满意。如今看鸳鸯又回到贾府做嬷嬷,更是待她无有不依的。
因鸳鸯本姓金,她回到贾母身边,人人都称一声“金嬷嬷”。
贾母身边既有了鸳鸯重新回来劝解,渐渐心绪平复了些,且鸳鸯名为陪贾母说话,实则渐渐又接手了贾母身边诸事,这些人也都听惯了鸳鸯指使,院子里也不再动不动鸡飞狗跳。
荣禧堂正院里,平儿给王熙凤递了杯热茶,笑道:“可算是安静了,奶奶也可放下一桩心事。”
王熙凤接茶啜饮一口,看着平儿笑问道:“傻丫头,你以为这就完了?”
“现今是各国公府还没修缮好,大冬日里,下着雪,也不好开土动工,老太太闹了一个来月,也没什么意思,才暂且安静。等明年春日燕国公回来走马上任,老太太且还得有几场闹腾呢。”
“咱们府上后院是连着园子的,园子既是燕国公家的,就得和咱家隔开,修墙叮叮当当,不得传到老太太院子里?”
王熙凤低头又喝了几口茶,平儿道:“说起来,这园子本是为了贤妃娘娘省亲建的,花了百八十万银子费了多少精神。如今就这么归了别人家,就是我心里也有些想头。”
把茶杯往平儿手上一放,王熙凤摇头道:“平儿,别人糊涂罢了,你是我身边第一个信重的人,你可不能糊涂。”
平儿忙道:“请奶奶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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