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此乱世,各**中难免时有逃兵。
或是吃不住苦,或是不满待遇,或是思恋家乡,都将促使他们偷偷离营。
主帅越弱,则逃兵越多,而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主帅也命如草芥,自无人会费神去将他们挨个找寻回来。
偶有人一觉醒来,才发现身边的铺位上的战友没了踪影,一去不返。
自楚军巨鹿扬威,名震天下,后又西入函谷关,驻扎咸阳后,逃兵数目则与日俱减。
毕竟因为楚国为诸侯国中势最盛者,除对项羽忠心耿耿的那八千江东子弟兵外,其余兵卒为其冲锋陷阵、搏上性命,既为争得一时活路,也为长远名利而来。
随着项羽自封霸王,令天下拜服,他于楚军中的声望也达到了巅峰。
而在众将看来,最艰难的巨鹿一战业已打完了,强秦业已灰飞烟灭,但凡能从东征西讨里熬出来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功绩。
都安心等着项羽在分封诸侯过后,再对他们进行lùn_gōng行赏,逐一进行安置。
即便难免出现觉赏赐不均、生出不满者,要走也不至于赶现在这会儿。
——韩信却不在乎。
于是去是留上,他已踯躅半年有余。
直到近几个月来,他才真正下定决心。
于是昨天夜里,他陪着相识虽不足月、却觉一见如故的吕贤弟饮了几口久违的酒,只可惜未来得及聊上几句,对方便被项王召去了。
也罢,吕布已注定锦绣前程,不必他多去操心。
与吕布分别后,韩信将剩下的酒尽饮下,呛咳着也学着吕布方才的举动、试着直接翻下屋檐。
奈何他不似吕布那身手来得矫健灵巧,虽未摔伤,却也落得灰头土面,有些狼狈。
他怀里所抱的那只空酒坛,更是因他的一不小心,而在地上摔得粉碎。
韩信怔怔地望着一地碎瓦,露出个似哭似笑的奇怪神色来。
摔碎了纵然可惜,然区区瓦坛,任谁都可取代,根本无甚稀罕的。
而在破了之后,残瓦不仅落得一文不值,还成了叫人嫌碍事硌脚的废物了……
思及此处,韩信不自觉生出几分物伤其类来。
想他记事之龄前便失了爹爹,娘亲亦早逝,除了一柄长剑、与一句虚无缥缈的‘韩国王孙’外,再未给他留下什么。
衣衫褴楼却不事生产,只腰佩长剑,行走于市,不仅为游侠儿所不容,也为寻常百姓所斥。
他于淮阴时孤寒无落,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为一口亭长家的饭食,他每日造访,直到某次他兀自忍着饥饿也等不来饭食,直到整整三日皆空腹而归,他方知亭长夫人早已不容于他。
他提剑投楚时,自报韩国王孙,也不为卫兵所信。若非钟离眛以礼相待,及他那日饥肠辘辘,抵御不得那顿饭食的诱惑,怕是也难忍难堪,就此离开了。
仕于楚军后,他终于不再日日受饥之困,得以填饱肚子。
他之后于刀山火海中见识了项梁的骄兵落败,也亲身奔赴了不可思议的巨鹿战场。
他受项羽提携,任其随侍其身侧的执戟郎中,为这份提携之恩,他感激涕零,屡屡献策,披肝沥胆,为楚军输送忠诚。
——然项羽策不听,画不用。
最叫他绝望的,是项羽不听不用的理由,并非是他所言有岔,而不过是因他……不姓项罢了。
人生不过百,他已虚度了二十余载,至今仍迷茫不知前路。
他还有几个二十余载能荒废呢?
韩信一边想得出神,一边走回了营房,在同帐另两人漠不关心的注视中,神色淡然地收拾着自己的铺席。
他将不知读了多少次、已摩挲得无比光滑的那套兵书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仿佛那不只是一套已烂熟于心的兵法,而是他屡受挫折、未得曙光的志向。
除此之外,他只带了不多的俸银,几日的干粮,和一身已洗的发白、补了多次的衣裳。
他未去碰触楚军的良骏,只凭双足,靠天上星辰辨清方向,便毫不犹豫地朝北边行去。
故乡淮阴,并不令他留恋——不论是漂母之恩,或是甄二所赐的那场胯下之辱,都令他的自尊千疮百孔,满是痛楚。
西行入蜀,是将沦入刘邦之手的地界,他无意前去。
而不论是东行或是南去,皆需路引过那重兵把守的函谷关,他是逃兵身份,自不可自投罗网。
虽不知北方能有什么等着他,却是唯一的去处了。
韩信长叹一声,步履却无比坚定,默默向北行去。
他好似不知疲惫地走着,除了偶尔抬头望望星辰,在漆黑林木中辨认前路外,不曾有片刻停歇。
四周除嘈嘈虫鸣及偶被惊动的鸟儿发出的响动外,并无其他。
韩信走着走着,想得最多的,却是军中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吕贤弟。
若他未走的话,这会儿或许已等到了吕贤弟回来,半夜或又被睡得四叉八仰、极其霸道的对方的胳膊腿给闹醒,无奈地替人将薄被盖回去罢?
想到这里,韩信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
他从未见过似吕布这般活得真切、活得……生机勃勃,随心所欲却又讨喜,甚至叫他心生向往的妙人。
他这贤弟瞧着不声不响,却是不动则已,动则不惊人死不休——有绝世之勇,先杀子婴,后杀熊心,纵使直接对上心情不快的项羽,也坦然无惧;有国士之谋,先刺秦王以乱局,后见沛公私逃,即刻想到杀楚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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