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夏天,仿佛都是雨,空气里夹杂着涩涩的腥味和霉味。
这样的天气叫林子昊有些厌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还有十多天就要高考了,却已经不大看得进书,课其实早已经停了,呆在教室里满脑子都是一个女孩,心里总有着一股莫名的躁动,想着要不要找时间去红山弄一趟。
放学后,林子昊和霍小光几个朋友撑着伞走出校门,挥手告别,正转身的时候,听见霍小光朝他叫唤:“昊啊,你爸来接你了!”林子昊扭头,就看到他爸爸的车停在街对面,于是走了过去,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张云起从他爸爸的车上走下来。
林子昊停下了脚步,他想不通他爸爸和这个张云起有什么勾连,一直到张云起走远,他才跑了过去,敲车窗:“爸。”
车窗很快摇了下去,露出林永强的那张脸,只是脸色死白死白的,有一股讲不出的颓唐,拿烟的手似乎在抖,林子昊从没有见过他爸爸这幅模样,问道:“爸,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吧,放学了?”林永强的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随后拍了拍旁边的座位:“上车吧,今晚想吃什么?”
林子昊一上车就说:“南海渔村的海鲜怎么样?对了,爸,张云起怎么会在你车上?你认识他?”
林永强打着方向盘说:“认识。”
林子昊有些意外:“你怎么会认识他?”
林永强道:“你打听这个干嘛?”
林子昊说:“就是随口问问嘛。”
林永强笑着抽了两口烟:“要只是随口问问就好了,你和张云起的那点事儿,你瞒不瞒我,我都猜得到,你讨厌他,你看到他上我的车心里很不舒服,都是因为那个初见是吧?”
说到这里,林永强点了一根烟,但脸上的笑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颓唐:“如果是以前,我会说这是你同学,你应该跟他搞好关系,和谐竞争,友爱相处。现在,我不想说这些废话,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小孩子嘛,倔,幼稚,能理解,不过,我可不可以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林永强伸手摸了摸林子昊的脑袋:“以前我是劝你离初见远点,现在,我求你离初见远点。”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锦衣玉食,把海鲜大餐当家常便饭,暑假有时间你回老家看看,看看村里那些和你同龄的年轻人天天吃的是什么,在土里挖的是什么。但有人告诉过他们为什么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命运吗?”林永强语气稍重了些,他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儿子,张云起在江川的背景势力和身家不是他们惹得起的。都说地下地狱有十八层,地上呢?可能一百八十层也不止。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讲,或许太残酷了点,但林子昊还是小孩子吗?张云起比他还要小一岁。
林永强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里五味陈杂,这个儿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样子,内心骄傲又自负,看待问题片面简单又直接,张云起的沉稳和内敛,是学不到的,但18岁的少年人,也该学会面对现实了。
这样想着,林永强对一声不吭似乎有些情绪的林子昊说道:“你晓得吗?我一直想像其他家长一样,高考那天亲自把你送进考场,然后和你妈在校门外等你从考场出来,一家人一起庆祝。”
林子昊道:“这有什么?高考那天,到时候你和我妈一起来呀。”
林永强笑着掸了掸烟灰:“可能不行了,我要出一趟远门。”
林子昊怔了怔:“你要去哪里?”
林永强道:“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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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上,是初大鹏的升祭仪式。
张云起请了一天假,156班好些同学也请了假。班主任王明榛来了,纪灵也来了。那晚红山弄的礼堂里摆了好些桌,唢呐悲戚,气氛热烈。
开席前,杨伟磕着瓜子凑到王小凯跟前说:“以前老听别人讲初见家挺难的,这回过来,真是,都说不出口啊,哎……总之太不容易了。”
这时候胖子田壮壮神神秘秘地说:“我在学校里听别人讲,初见爸爸出车祸这事,和他中彩票有关,而卖彩票的好死不死的还是林子昊他亲爹,这事可真他妈蹊跷啊。”
凯子斜了他一眼:“咸萝卜淡操心。人不还有我们张老板吗?江川地界上,啥事儿不能摆平?”
张云起听到这话就蛋疼,他着一个骑白鹤的老人,在风雨之中飘摇,每一次换杆,一身素白的初见就抱着遗像,拉着懵懂的初心跪在雨中磕头,唢呐在泥巴路上凄婉地响着,唢呐一停,鼓和钹就响了起来,在延绵的浓雾大雨里久久地回荡。
出了红山弄,棺材便装进了车,直接拉到了王仙岭江川香山陵园。这是一个普通陵园公墓,一般以安葬小老百姓的骨灰为主,但只要有钱,也可以挑选墓穴落葬棺材。
下葬的时候,大雨稍歇了。
1994年的第二次大范围禁放鞭炮还没有波及到江川这座南方小城,一切都按照湘南农村一代土葬的做法。定仙掐好时间,抓着雄鸡在脖子上割了一刀扔进坟里,放过一挂鞭炮后,初见抱着遗像跳进去烧纸磕头,那时北方飘来的黑云在上空涌动着,濒死的雄鸡在墓穴里拼命挣扎乱跳,鲜艳的鸡血撒得满地,撒了初见一身,所有人就这么看着她,看着这个女孩连续喊了三声:爸,安息吧……
那是一道空灵的声音,在空旷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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