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6月,雨格外的烈。
在肆虐中国沿海的台风“尤美”刚刚过去不久,又迎来了更为暴虐的“潭云”,它那状如馒头的碎积云从东南沿海方向飞速移向内陆,势如跑马,与广东接壤的江川小城迎来了日夜的大雨,尽管时令已经来到了夏至,湖湘大地正处于最炎热磨人的酷暑之中,但夜晚的最低温度最终还是降至了25°左右。
在这样一个大雨纷飞的夜晚,已经搭起了灵堂和帐篷的初见家灯火通明,那破破烂烂的小院里,摆着七八张木桌,亲朋好友以及红山弄的邻居们便聚在这里替初大鹏守灵过夜,方式是精彩的,打麻将、扎金花,欢声笑语,热闹极了,不过里间的灵堂空荡荡的,穿着白色孝服的初见坐在棺材前边,时不时往火盆里烧纸钱,有些冷清,似乎带着几分阴森。
这样的景象会一直持续到天明。
凌晨一两点时,要给这些守灵过夜的人做饭菜。这几天心力交瘁的蒋凤熬不住夜,已经歇了,张爸张妈也都回了家,不过请了几个红山弄的人当帮厨做饭。
张云起离开松临楼后,没回家,直接来了这里,牌他没兴趣打,没什么事,陪初见洗菜择菜,还有聊天。
其实发生这样的事,张云起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初见,她不哭不闹,总沉默,话少,一声不做地承受着这一切,但或许这样才可怕,人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时,总是无声的。
初见看着屋檐下的雨忽然说:“小的时候,不懂事,每次红山弄有老人去世了,就高兴,因为这样子,就能有肉吃了。”
张云起和初见并肩坐着,笑:“是呀,我也是这样,每次我们村子里有老人去世,我们这些小孩子就高兴得不得了,不但有肉吃,还有戏看,又热闹,爸妈都要去帮忙,没人管我们,可以满村子里撒野。长大后,懂事了,很多人会觉得小时候的这种没心没肺是幼稚、愚蠢,我反倒觉得,这是死亡中的新生,悲喜交加,生死共存,应该是人生的常态。”
长久的沉默,初见见张云起的脸颊上挂了水,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说:“云起,你这几天为了彩票的事情在找人么?”
张云起怔了怔,把择好的葱叶扔在塑料盆里,笑着道:“也没有,你别多想,事情不复杂,照着正常合法的程序走就行了。”
“走什么程序?”
“报警立案,警察会调查的。”
“报过一次警了,他们不管。”
这话叫张云起不大好回答,他当然知道初大鹏在城南区公安分局报过一次案,只是石沉大海,也一直没有立案。按道理来讲,报案之后,警方一般会在24小时之内立案,立案之后还要通知报案人,交给他报案回执。
与之相反,初大鹏伪造彩票的事情,义正言辞证据确凿的市体彩中心肖立国和林永强却没报案,他们的官方说法是当初担心这事情的舆论压力太大,影响到彩票销售。
张云起开始时觉得说得有点道理。
搁他他也要想方设法把事儿给捂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彩票是伪造的。私下把奖金收回,又让彩民们以为奖金发给了初大鹏就可以了。一分钱不用掏,市体彩中心又创造了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保管下期的彩票销售额暴涨。
然而这里面有一个自相矛盾的问题。
如果市体彩中心没撒谎,那初大鹏脑袋给门板夹了吗?自己伪造彩票被人抓了现行,还要跑到公安局报案贼喊抓贼?寻死觅活跳楼自杀,临死之前,他还要留下遗言说彩票是真的,把自己的妻女陷入绝境?讲白了点,这些根本就不需要调查的细节,已经让真相呼之而出,轮不着他张云起化身摩尔摩斯寻找真相替这一家苦命母女要一个公道。
他不明白的是,市体彩中心和林永强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干这事,按理来说,如果初大鹏没有撒谎,真的中了彩票,那就算他们的心再黑,也不至于黑人家这么大一奖啊,奖金加车足足二十来万,94年的二十来万!搁哪个平头老百姓身上不得拼命?他们就这么有把握吃死初大鹏?
现在他出车祸一挂,倒确实吃死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厘不清的地方还是厘不清,但至少张云起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尤其是今天晚上在松临楼打麻将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充分证明了肖立军和林永强也不是什么良善好鸟。
今天晚上在松临楼,牌局最多也就两个小时,两小时里肖立军一直在赢,但张云起一把就把他打空了。
领导嘛,出门打秋风,怎么可能带钱?当时他把赢的、口袋里的全翻出来,也不过七千多,他老脸涨得通红,说张老板,我就这么多了,剩下的改天给你行不行?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吧,你哪天到来市体彩中心谈业务,只要到办公室招呼一声,马上给你。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就浓了。
当时李季林忧心忡忡,不过他也看的明白了,张云起干的这事儿已经把姓肖的往死里得罪了,他今晚摆的这场酒局根本就不是求人家谈业务的。
事情也确实如此,连体彩中心的门都摸不着的张云起笑呵呵地对肖立军说道:“本来就是娱乐,欠条就不用打了,赌债嘛,不还也没有关系,当然了,肖主任是个讲究人,如果一定要还,我也不好驳了您的面子。这样吧,李总,回头你把体彩中心这边还没来得及付的货款算算,明儿去体彩中心找肖主任一并给结了。”
这话简直是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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