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守在床边,很想学老吴唉声叹气。
不知道花个几百两银子,能不能雇林影来替自己挨骂。
方才云倚风在沐浴完后,只随意裹了件单薄外袍,此时膝盖上依旧在渗血。季燕然将他的裤子小心挽起来,就见腿上有不少擦痕,被热水一泡,又重新开始泛白流血,看着有些渗人,便从柜中取来药瓶,替他细细包扎起来。
窗外天色渐暗,时间过得极快。
云倚风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直到翌日中午,季燕然在府衙办完事又回来,他才舍得切断那些绵延不绝的梦境,坐在床上要水喝。
“肚子不饿啊?”季燕然递给他一杯热水,“厨房一直在温着粥,大夫昨日已经替你看过诊了,并无大碍,休息几日就能康复。”
“我知道。”云倚风捧着茶杯,“先前在雪山中又毒发了一次,折损不少元气,是得好好睡两天。”
季燕然坐在床边:“雪山?”
“飞霜蛟跑得太快,山路冰滑,我怕它会失足滑下山,所以一直不敢放松。”云倚风道,“后来就又开始全身燥热,失去了知觉。不过马是有灵性的,它钻进一处山洞,我们在那里过了一夜,所以才会耽搁,否则前天就该到了。”
季燕然眉头微皱,本想安慰几句,却觉得话语多余。他清楚见过他毒发时的锥心狼狈,在舒适的房间里躺着尚且熬不过去,更别提是在隆冬深夜的雪窟窿中。
云倚风又笑道:“不过倒是挺凉快。”
这本是句调侃,但出现在此地此境,却显得分外……至少萧王殿下听完之后,心中不算痛快。这人吧,有时候要是太懂事乐观了,反而容易更让旁观者心疼。
以及心虚。
以及愧疚。
“对了。”云倚风继续道,“王爷还没给我血灵芝呢,是放在王城里吗?”
这回再也无路可退,季燕然只好一咬牙,直白招认:“王府里并没有血灵芝,那是我为了骗门主出山,瞎说的。”
云倚风:“……”
云倚风向后靠在软垫上,眼帘也垂下来,足足过了大半天,方才道:“嗯。”
这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听得萧王殿下心里直颤,于是无可奈何道:“不然云门主先打我一顿?”
云倚风如实道:“欠着,没力气。”
“我已经命人出去寻药了,大梁没有就去南洋、西洋、东洋,或者北边的白刹国,再或者是更远的地方。总之天下之大,一定有能找到血灵芝的地方。”季燕然道,“还有王城那些太医,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未必就找不出新的解毒方法,本王保证,会将此事一管到底。”
云倚风抬头看他:“当真?”
季燕然举起右手:“发誓。”
“好吧。”云倚风叹气,“反正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那先多谢王爷。”
他嗓音沙哑,还混合着一丝毒发后的残存虚弱,没说两句话就又开始犯困,临睡前不忘问一句:“这城里还有开着的成衣铺子吗?”
季燕然道:“怎么,云门主没带够衣服?”
“一共就两套。”云倚风打呵欠,“路上被枯枝刮坏了一身,这个也沾了血。”
季燕然点头,轻声道:“睡吧,这事只管交给我。”
待云倚风再度醒来时,桌上已经摆了整整十套新衣,都是林影一手置办的。他原以为在血灵芝的真相败露之后,自家王爷会被云门主追着打,甚至会被发一道江湖追杀令也不意外,却没想到会如此风平浪静地翻过页,一时间又是惊喜交加,又是惴惴愧疚,在此种汹涌激动的心路历程下,险些手一抖买空成衣铺子。
“让云门主多穿一点。”
他充满赤诚地说。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
干得好!
屋内,云倚风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那十套花红柳绿的新衣,撑着腮帮子叹气,并且不由就又想起了雪山上,某人曾许下的那个金镶玉还要嵌翡翠的扳指,配在一起倒是一个风格。
萧王府出来的人啊……没救了。
“云门主。”季燕然端着托盘进来,“饿了一天一夜,下床吃点东西吧。”
云倚风坐在床边问:“外头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
“过年啊。”季燕然笑道,“是杂耍艺人来店里登高舞狮,顺便讨几个赏钱。”
“若是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两天还在过年。”云倚风拍拍脑门,也没再提血灵芝的事,只吃着包子随口道,“王爷打算何时回王城复命?”
季燕然倒了杯茶:“云门主呢?不如随我一起回去吧,让宫里那些太医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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