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他接触到了解放者,才知道了人类的历史,知道了人类被虫族奴役的过程,知道了那场惨烈却以失败告终的反侵略战争。
“虫族和人类没有生殖隔离是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我一直认为,也许这是一种寄生。雌虫是一种单性繁殖的产物,他们把卵寄养在人类身上完成生殖过程,现在看起来,”
谢茂指了指那袋剩下的营养粉,“他们对人类男性的身体进行了某种改造,使人类更符合繁殖需要。不过,这种改造应该是不稳定的,导致人类必须长期摄入某种物质,才能保证繁殖的安全。”
“我们每天都吃粉餐,不是因为物资缺乏,而是他们需要我们吃?”苏青松问。
谢茂点头。
一个科技如此发达的种族,会因为缺乏食物,不得已在社会上执行两套不同标准的食物配给制度?
这根本说不通。
苏青松常常会偷吃虫子的蔬果肉类,这是在厨房干活的福利。他并不吃独食,昧下一点新鲜的蔬果,全都拌在当天的人类饭食里,大家一起享用。那时候,他就发现了营养粉会变成晶莹色的半透明状态,那时候人类们还天真地认为,这就是营养粉的特性,代表着真的很营养。
但,实际上那是一种对虫子的警告,代表着,虫子不要碰触,那是人类改造计划的一部分。
苏青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到了他们这一代,人类对虫族的感情已经变得很复杂。他们从小被驯养,大多数人类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苏青松接触过解放者,感情上对抵抗军有些亲近,然而,他依然对虫族没太多恶感。
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当苦难成为日常,很多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应该反抗。
他的虫族丈夫长相俊美、力量强大,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并不在最底层。尽管服侍丈夫很辛苦,可是丈夫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可能天天都在家。只要熬过夫主的休假日,把他伺候好了送去连队,日子还是能过去的——他有吃有穿,有信仰,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反抗?
毕竟,人类最重要的就是家庭啊。在人类成长中心时,他们常常只能吃半饱,需要做很多活儿,名义上是家政培训,实际上就是免费做工。那时候,小小的男孩子们就在心里憧憬,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能嫁出去,只要伺候好虫族丈夫,就能有自己的家,吃饱穿暖睡足,多幸福啊。
哪怕结婚之后,可能会被丈夫惩罚虐待,可是,哪个人类不受点苦呢?虫族就是力气大啊,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不守规矩的妻妾难道不应该被丈夫教训吗?家里妻妾众多,所有人都不守规矩,只管自己高兴,那家里还能安生吗?争宠的小妖精还能不蹦跶?当然要准备好产房,随时惩罚啊。
谢茂觉得他们的人生充满了欺凌与不幸,他们自己并不那么认为。
现在,这个充斥了苏青松整个人生的谎言被戳破了。
虫族和人类的结合从来就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它就是单方面的剥削与利用。虫族处心积虑地改造了人类的身体,放出天大的谎言,逼迫哄骗人类吃加了料的粉餐——一切为了繁衍。
生活近在咫尺。
要苏青松扛着枪去投奔抵抗军,他想了很久也做不到。那实在离他太远了。
现在他发现虫族对他的戕害也近在咫尺,近到了他每天所吃的每一口饭里。只要他不想饿死,他就得一口一口吃虫族喂给他、改造他的“毒药”。
逃避不下去了。
“我要告诉所有人。”苏青松说。
谢茂正在研究营养粉里的成分,闻言很意外:“你以为没有人知道?”
苏青松脸色一僵。
“我不知道虫族在这里殖民多长时间了,不过,你算一算服用营养粉餐的人类数量。你能在偶然间发现这个秘密,别的人难道发现不了?不要小看你的同胞,他们才是宇宙中最优秀的种族。”谢茂说。
“那为什么秘密不曾被揭破?为什么没有人知道虫族的大阴谋?”苏青松不理解。
“我觉得虫族也没有很认真的隐藏这个秘密。”谢茂指了指虫子,“连他都知道这是不能吃的东西,你觉得整个蓝星有多少个虫族少尉?泄密的可能性是多少?”
苏青松哑口无言。
谢茂研究了半天,没有合适的道具在手,天衡也发生了改变,和他修炼习惯的五行格格不入,各种不趁手,他没什么耐心,顺手把营养粉扔下,说:“你想把蛋顺利生下来,营养粉还得继续吃。”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告诫。
一开始说不能再吃,转头又说,想生蛋就得继续吃。
这个抉择把原本就矛盾的苏青松推到了悬崖边上。他不能再逃避,马上就要面临抉择。
是认清楚生活的本质,不再承受虫族的阴谋,悍然断掉了粉餐供应,开始吃干净的食物?还是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为了把蛋生下来,和往常一样把粉餐吃下去?
——是做虫族的顺民,还是不甘心的人类抵抗者?
不用扛枪和虫族厮杀那么遥远,只要选择,吃粉餐生下这个蛋,还是不吃粉餐任凭它流产。
※
“除了营养粉,我们吃不起别的饭。”粟离找到在书房里歪着的谢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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