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依不声不响接过,举碗饮尽,将空碗送还后,攥着衣袖大咧咧拭去唇角药渍。
她男装来此,随身未带女儿之物,而伊墨,男装混迹军营摔打惯了的,当不得指望。
伊墨笑看她一眼,大抵懂了她的无声控诉,搁下碗,从小案上摸来几颗荔枝,坐在床边细细剥皮。
萧婧依喜好甜食,此地最合她口味的是司马榽出游携带的甘蔗糖。司马榽出游到底所带糖块存量有限,为长久计,伊墨几日前随弟兄进山捕食,寻思着因地制宜,找寻甜味浆果。那日说来也巧,一队人追赶赤狐偶入荔枝林……
一趟下来收获满满,伊墨猎得狐皮有一,兔皮有三,摘取荔枝并其余浆果共半筐。所获毛皮,借唐婉手艺缝制皮帽,赠予唐婉小榽和景大娘,另将完整的赤狐皮制成皮褂留与病弱畏寒的萧婧依,而果实,除却分送给景大娘、唐婉和小榽的,伊墨依唐婉授意,将余下浆果散在西厢案上存放,便于萧婧依用药去苦。
“荔枝性热,多食上火,莫要贪嘴了。”伊墨摊开手,向床头人儿递去白嫩嫩的果肉,如是说着。原本为免萧婧依馋嘴惦记,伊墨将荔枝散在窗前桌案上,只是如此却是不顶事,三两日荔枝没了小半,可见这姑娘偷偷下过地了,或许不止一次。
“果子摆在眼前便是要人吃的,你不许我吃搁在那处勾我做什么?”萧婧依撇嘴,大大方方接过去核的荔枝肉,葱指捏到唇边,点点品味甘软果肉。眉目间坦坦荡荡,半分羞怯都无,她本就是敢作敢当的性子,偷吃几颗荔枝供认不讳算什么。
伊墨无言以对,先行收拾药碗出去。
……
室内灯影昏黄,窗外夜色深重。
“你怎么还不走?”耳边盈满了唐婉或伊墨的好言叮嘱,萧婧依的耐心就此淹没,瞪着眼睛下逐客令。
伊墨张张口,欲言又止,蓦地站起身,叮咛道:“早些休息罢。若有不适吹笛唤我。”
萧婧依点头,手无意摸到枕下的竹笛,将冰凉的竹身握在手中,心底暖意丛生。
几日前她昏迷醒来时,伊墨送与她一支两指长的细小竹笛,作为联络之用。
小竹笛通身润泽,音色轻灵,萧婧依自拿到手后就视为宝物。
收到心上人精心雕刻的礼物,是萧姑娘近日最欢喜之事。而她珍爱的小竹笛更是被藏在枕下,每夜在她手心陪她入睡。
只是萧婧依亦知晓,她珍重爱极之人或事再不会说与谁听,道与他人无益,与伊墨,则不便……她感觉得出,伊墨这几日在她面前慎重得多,若非她在这当口病倒,伊墨怕是会远远避开她不见人。萧婧依遥望在桌案前停顿的人影,不禁失笑,
萧婧依纵使再心怀不甘,到底是清楚的,伊墨不会回应她的心悦,但她的喜欢在心头萦绕太久,同样是不吐不快。
便如此罢,总归还能陪着她。烛光在窜动之中坠灭,萧婧依闭目听,步子淡去。
……
伊墨吹熄烛火退出西厢,轻悄踏离小院,掩门就要离开,官道方向竹林之中远远有惊鸟腾空传出低鸣。
这官道直通渝州,而城门早已下钥,想来不会是来往羁旅,她在原地候了半刻,声歇风静,猜想是野兽惊到飞鸟,未多理会折往第三户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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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前面即是渝州城。”派去探查的暗卫策马返回禀告,凌晟等人勒住缰绳。
暗卫顿了顿,跟道:“现下城门下钥,属下这就去唤门。”为首的暗卫抱拳行礼,勒紧马缰,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
凌晟挥手制止,“夜深了,勿要惊扰百姓。”他侧目环顾周遭,翻身下马,淡淡道:“今夜暂歇于此罢。”
应答声后,官道声落,大队人马深入竹林,落脚在此。
侍卫拾回干枝,堆在空地,以石敲火,加以松木相助,燃起火堆。
马匹、护卫环绕之下,以锦袍男子为首,围坐在火堆边。
远山之中隐隐传出猿啼,似呜咽似低诉,勾得夜行人心慌。侍卫警惕着,轮岗在周围巡视,凌晟不为所动,伸手烤火,仰头望一眼蔽空的细密竹叶,拂落贴在衣袍上的寒露,淡然失笑,“朕登基以来,以天为盖地为庐,这还真是头一遭。”
萧若霜从旁取暖,心道这少年黄帝许又将道出什么治国安民之策,未料想听他下一句感叹道:“今夜辛苦若霜姑娘了。”
今夜行径,萧若霜对这小皇帝倒是多几分敬佩之意,她摇摇头紧跟道:“少爷无需劳心,民女走南闯北早已习惯。”
凌晟点点头,展平衣袖,闭目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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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您还没睡?是我叨扰您了。”不待伊墨进门,景大娘提着油灯出门来迎。伊墨搀扶她老人家返回。
景宅也是一正房两厢房的格局,只不过一间厢房堆放老人家晾晒的旧物农货,可居之所只有两间,近日伊墨将萧婧依病倒及唐婉家中情形说与了景懿,景懿与景大娘商量过,他回山寨住留了房间给伊墨。
伊墨对这对母子愈发感念,对景氏更是一见如故。
景氏身量不高,心灵手巧相貌和蔼,南方女子之形容仪态,教伊墨更为惦念她自己的母亲。
“不碍的,老来浅眠,觉亦不多。懿儿的外褂被磨破了领子,白日我要他换下,适才缝补好,恰好丫头你回来。”这时二人已入厢房,景氏搁下油灯,拉着伊墨到床边坐,见这姑娘面露隐忧,记挂道:“那小姑娘可有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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