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抵达焉耆镇城时,李嗣业对他可以说是已经望穿秋水,当然他任由那些所谓的叛军在尉犁城附近肆虐,并不全是因为沈光的缘故。
“沈郎,某可是把你等来了,来来来,这半坛烧刀子可是某好不容易才省下来的。”
镇守府的官署内,李嗣业朝风尘仆仆的沈光说道,然后自是吩咐厨子上了烤羊等肉食,“某先干为敬。”
看着面不改色喝下那小盏里烧刀子的李嗣业,沈光不得不感叹这位猛将兄的身体素质就是强悍,这才多久时间过去,这位猛将兄怕是已经习惯了高度数的烈酒。
“李兄,且等某填填肚子,再陪李兄一醉方休。”
沈光知道这顿酒是免不了的,于是抓起牙兵刚端上来的烤全羊,撕了条羊腿便大口吃起来,直叫李嗣业不胜欢喜。
同样扯了条羊腿啃起来的李嗣业大笑起来,“某就知道,沈郎不是俗人,不似那些穷措大喜欢拿腔作调的。”
小半只羊腿垫下肚,沈光很是随意地给案前的小盏满上酒后,朝李嗣业举杯道,“李兄,干!”
“干!”
李嗣业和沈光碰盏之后,亦是仰脖一口喝干,呼出口热气后,大声道,“痛快。”
这时候长夏将过,到了晚上时,天气寒凉,这烧刀子一口闷下去,却是叫他只觉得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和沈郎喝酒就是舒坦。”
想到手下那些将领里就没一个能如沈郎这般和自己对饮,连饮数盏后的李嗣业不由感慨道。
沈光闻言亦是笑道,“陪李兄饮酒可比陪封二爽利多了。”
“哦,怎么说?”
微醺的李嗣业听到沈光这句话,不由心中暗喜,他可是记得沈郎和封二关系极好。
“封二饮某这烧刀子,半天功夫都吃不了几盏,活活急煞人也。”
“哈哈哈哈,沈郎,今后莫和封二吃酒。”
李嗣业笑得更加大声,他能想到封二那厮捧着小盏,慢慢地在哪里小口嗦酒的猥琐模样。
玩笑话过后,沈光放下手中酒盏道,“李兄,不知此地叛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沈郎莫急,且听某细细道来。”
李嗣业同样放下酒盏,虽说封二那厮说沈郎过来只是走个过场,不过他看得出沈郎可不愿只是当个看客,而眼下这叛军的事情,要说简单也简单,麻烦也麻烦,只不过他向来擅长杀人,有些事情倒是正好可以听听沈郎的高见。
“沈郎应当知道,这焉耆本是碛西的大国,直到后来……”
李嗣业在焉耆待了数年,对于焉耆的情况自然是如数家珍,就连封常清都未必比得上他。
沈光听着李嗣业的分说,才知道这焉耆在汉时曾是西域的霸主国,直到魏晋时衰弱被龟兹取而代之,不过焉耆仍旧先后吞并了汉时的危须、尉犁、山国等国。
这回焉耆国内的叛乱,乃是老王龙长安死后,新王继位后不能服从,以至于只能向这些吞并的属国征收重税,结果这些地方的本地豪强奋起抵抗,才导致局势糜烂。
焉耆国的那位新王,沈光在延城时也是见过的,他记得那是个武夫般的人物,而且这位的名字唤做龙突骑施。
“咱们那位大王的阿娘是个蓝突厥,素来为国中的大臣和豪酋不喜。”
李嗣业想到那满脑子只有打猎和喝酒这两件事的焉耆王,亦是大觉头疼,这厮也是个混不吝的,虽说对大唐甚是恭敬忠诚,可是做事情全然不过脑子,偏生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他不敢得罪国中那些豪酋,却敢朝山国、危须等属国故地课以重税,结果没成想派出去的手下一个比一个贪婪狠毒,最后逼反了这两地的豪强。
“沈郎,这山国、危须早已为焉耆所并,可两地豪强如今却是打出了复国的旗号,而且还派遣使节来了某这里,求大唐主持公道。”
李嗣业迟迟没有发兵的缘故,主要还是他想借这事情给焉耆人一个教训,另外也是他觉得让这两个小国复国似乎也没什么坏处,只是这等事情哪是他一个边将能随意决定的。
“某现在有些想不好,不知沈郎觉得某该怎么做?”
李嗣业看向了沈光,他当然知道最好的做法便是发公文给都护府,封二那厮向来最精明,必定晓得该如何取舍,可是他却偏不想便宜了封二。
沈光没有立刻回答,李嗣业向他询问此事,可见对他的信任,而他的回答很有可能会左右李嗣业接下来是否会发兵平灭两地叛乱,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周全。
看到沈光沉思,李嗣业也没有打扰,说起来他自己也辗转想了多日,都拿不定主意,两地豪强送来的金银玉石如今可就堆在他的宅邸后院里,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为难。
过了良久,沈光终于沉声道,“李兄当速速发兵平乱,所谓复国之事,万不可行。”
“沈郎何以教我?”
李嗣业皱了皱眉,他倒不是舍不得那些金银玉石,而是他想知道沈光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
“李兄,汉时张骞通西域时有三十六国,如今还剩几个?焉耆是我安西四镇之一,若是咱们允了危须、山国两地复国,其余三镇王室会作何想?”
听到沈光的话,李嗣业才悚然惊觉,两地豪强复国是小事不假,可关键在于其余三镇王室会怎么想,要是他们觉得这是大唐授意那些被他们吞并的小国故地的豪强反叛,他们会不会对大唐离心离德。
“要不是沈郎,某险些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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