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擦干净外头石桌,雪已停了,空气湿冷,直往人袖口衣领里渗。叶鸯打着哆嗦,突然失却在外饮酒的兴致,这般天气,酒液怕是刚从坛中倾泻而出,就要化作一滩冰凉,人饮一碗冷酒入喉,非但没暖起来、没热起来,反要让它把热气全数吸走,那滋味当真难受。
搓搓冻到发僵的手,两人各自提一酒坛钻入屋内,关闭门窗,寻一处落座。好酒终于启封,香气洋溢满室,叶鸯担忧酒沾衣裳,把杯子举得离自己很远,江礼看他可笑,摇了摇头,连日烦忧即刻一扫而空。
“二姐下葬不久,我本不应当这时候回来,可家中那气氛凝重得过了头,令人感到难熬,只有回到此处,方能够安心。”几杯酒下肚,江礼似乎要开始吐露真言,而叶鸯对他的抱怨并无多少兴趣,一双眼盯着他面前玲珑小巧的酒杯,暗自想道:南边的孩子酒量竟然这般差劲,若是放在北地或者塞外,只要是个人都能随随便便将他灌晕。不经意间抬眼望去,但见江小公子醉眼朦胧,嘴里犹自嘟囔着在抱怨,叶鸯忍了又忍,才没当场笑出声。
江礼对自家亲人怨念颇深,叶鸯托着腮听他絮叨,只觉他那些烦恼说特别也特别,说寻常也寻常。人多的地方,哪儿能不生矛盾?古往今来多少家族皆是如此。皇家争权,富家夺利,平民百姓没权更没钱,无甚可争夺,只好四处造谣,乱嚼舌根,非要把平静的一潭清水搅得浑浊,才会觉得舒坦。
“人少的地方,纷争的确会少,但你总躲在这儿也不太妙。难道你就一辈子不回家了?待你大姐有了夫婿,下一个就轮到你,到那时,你若不回去,你爹说不定还要带大批人马来此处绑你回家。”叶鸯道,“还是寻个时间与爹娘谈谈罢,老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对方没接他的话,反眯缝起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通,凑近了说:“我在这里呆着,你难道不开心?我爹也没给过你什么好处,你竟向着他说话!”
天地良心,叶鸯哪里有所偏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江小公子喝得上头,听什么话都仿若指责,叶鸯的提议,他半点没过脑思考,只嫌叶鸯不顺他的心意。
“对了。”江小公子喝得晕晕乎乎,脑内却忽然灵光一现,想到某事,“你明日不要下山……”
“为何?”叶鸯不解其意,因而追问,江礼却一歪脑袋,趴在桌上睡着了。
叶鸯:“……”
当真酒量差得很。
想方璋亦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士,怎就没像江小公子这般,只消几杯酒便能放倒?
疑心自己买错了酒,叶鸯扒在坛口闻了又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非是自己买错了酒,也非是方璋天赋异禀,而是江礼这小子酒量不行。上回叶鸯郁闷,拉他对酌,虽然你来我往推杯换盏有好几轮,但江礼似乎在酒中掺了水。叶鸯那坛是烈酒,他那坛是水,所以到最后亦不曾倒下,可怜叶鸯当时受表象蒙蔽,还真以为他千杯不醉。
现而今,院子被他们收拾干净了,酒也被他们喝完了,江礼自顾自昏睡,全然不顾叶鸯的感受。叶鸯咬着牙把江小公子扛到床上,为之盖好棉被,擦擦额角热汗,掐指一算,忽然觉出这下山一趟好像做了桩赔本买卖。当即肉痛,不肯久留,生怕自个儿一时气恼,下手没了轻重,把床上那醉猫打坏。
到院中打了桶井水上来净手,趁着天空不阴,暮色未沉,叶鸯气哼哼捞起搁在门边的伞,步出大门。他对师父许诺,天黑前必定还家,只是他在这里耽搁了些时候,说不准到家时恰好摊上天黑。叶鸯摇头,总觉叶景川会借题发挥,万般无奈地加快脚步,与天上云朵争着赶起路来。那云彩高高低低地铺了半边天,墨色浅浅,是降雨飘雪的先兆,无名山一带入了冬,雨水却也不少,今年一整年都多事,雨都不甘寂寞,来得比往年频繁。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始锻刀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第57章
正值清晨,天光熹微,狂风如刀,雨丝斜斜既紧又密,凶猛撞击着院门,雨点当中夹杂着雪片,乃是最招人厌的天气之一。那雨雪经昨日短暂的一停歇后,反扑之势居然如此之盛,嘈嘈杂杂在门外闹得人好生心烦,江礼揉着额角,不甘不愿地醒来,听到了风声雨声当中裹着的敲门声。
门外来客极有礼貌,叩门叩得有节奏,江礼本以为那是叶鸯,但转念一想,昨夜似乎已经嘱咐过叶鸯今日不要下山,对方应当不会这样傻,在旁人提醒过后,还明知故犯。况且,风吹刮得这样狠,雨下得这样大,山路浸透雨水,恐怕湿滑难行,叶鸯大约不会自讨苦吃,冒着雨往山下走。
稍微定神,瞧向窗外,院中并没有人,但叩门声不知倦怠地响着,动静不大不小,刚刚够他听见。江礼心下有了计较,来者的身份逐渐明晰,那果然是他要迎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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