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主动思考这种事,还知道私下里悄悄问自己,叔鱼先是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循循善诱道:“你观张翁如今精力可还充沛?身体状况如何?”
白景源自是不可能背着张元评价他老迈的身躯与日渐下滑的精力,只长长的叹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张翁于我有大恩,大恩不言谢,却是不能不报的,否则,日后还有谁会愿意为我做事呢?”
用他爷爷的话来讲,这世间的一切,从根本上来讲,都得遵从利益等价关系,没道理谁只是付出,不要回报的。
就算是圣父,做好事不求物质方面的回报,旁人给予精神层面的赞誉,他还是会欣然收下的。
在他爷爷看来,好的名声,也是有价的。
如今张翁什么都不要,让他很烦恼。
虽然楚国上下知道他这个大王因为老臣的伤而痛哭流涕,会夸赞张元的衷心,可他们也会夸赞大王的仁爱,他不能哭两嗓子,全了彼此颜面,就当不欠他了吧?
叔鱼只当自家大侄子小小年纪就看得通透,继续引导:“那,你看张翁,如今最需要什么呢?”
白景源掰着指头数:“齐水张有封邑,有爵位,有官职,张翁又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家中不缺钱,又不曾听说他好美色,倒是好美食,可他又能吃掉多少呢?”
见他考虑问题已经很全面,只是思维还是没有转过来,叔鱼继续引导:
“张翁已经年迈,可他还有儿孙,儿孙还会有儿孙,对于一个远离权力中心,被发配到边境好几百年的大族旁支来讲,什么最重要呢?”
他这个大侄儿什么都好,就是还没有当大王的自觉,看待问题的时候,总是忘了这一点。
白景源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他们想要回到凤凰台?”
张氏本就是凤凰台四大家族之一,齐水张原本只是张氏的旁支,昔年去了齐水城,替大王镇守边关,后来某一任大王为了齐水张的衷心,特意把齐水赐给他们作为封邑。
如今齐水张已经足够强大,自是不甘于现状,想要谋求稳脚跟呢?”
反正封邑自有家臣经营,根本不需要所有主子都待在封邑,像他的共山,若不是想要带大侄子去痛痛快快的吃几天他心心念念的海鲜,他好几年都不用回去,只需要派遣心腹家臣定期巡视即可。
白景源恍然点头。
原来,这时代缩在封邑所在的地方当官,是很没出息的事吗?
难怪,好多世家子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甚至还会去别国当官。
看来张翁子孙资质不怎样,他才会什么都不要,只求大王可以多多照拂。
想明白这些事,白景源又头痛起来:“叔父,此事该怎么办啊?娘娘那边还在气头上呢!”
派去接庖脍的人在宫门口就被逮住了,若不是不想撕破脸,怕是直接就要抓起来打一顿,显然任袖现在还在生气。
白跖的事情还未平息,又要安排齐水张,他可没那么大能耐!
“此事有我,你不要担心,倒是你出宫已经很久,是时候回宫了,等会儿你就去画幅画,给娘娘送去。”
“画画有用吗?公孙先生刚才与我商议,过几日稻子熟了,让我去割下今年凤凰台长势最好的稻子,给她送去。”
知道他已经与谋臣商议过此事,叔鱼并没有生气,反而感到很满意,点点头赞同道:
“如此甚好,只是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这些日子,你每天都得写信或者画画,等叔父上朝之时,给娘娘送上去。”
上朝之时送上去?
以任袖的小心眼儿,虽然这样做,出于政治考量,会做出原谅他的假象,可事后肯定会找补。
这次的事,不就是个典型吗?
他还是太过年轻,以为任袖松口给白跖赐下封地爵位,就是妥协,敢情她心口那口气不撒出来,迟早都得折腾一回!
这次吃了大亏,庖彘至今还趴在榻上下不来,白景源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了,自是不愿再做这种事。
“你还不够了解你母后,她这人把利益看得更重,若是能得到利益,那她有时候还是会忍受一点点小小的憋屈的,你只需要给她做足了面子就好。”
白景源点头认可,一时间叔侄二人没了新鲜话题,以至于屋里过分安静。
叔鱼很喜欢这种叔侄俩私下里相处的温馨感,难得今日没事,怕大侄子在这儿太闷,决定陪他说说话,可惜他不擅长讲故事,明明很有意思的事情,说起来干巴巴的:
“上次燕王与颖叔茥大败而归,我特意给鲁国传信,让鲁军拦截,没想到鲁军这么废材,那么点儿残兵败将都拦不住。”
惯性鄙视鲁军一回,叔鱼讲得兴起,派人取来舆图,兴致勃勃道:“若是我亲自领兵,当日当在这里设伏……”
难得有这种与人谈论国际时事的机会,白景源虽然觉得叔鱼不是个好的讲述者,还是听得很认真。
反正技多不压身,若是对兵事什么都不了解,日后还不是随便让臣子糊弄?
他们这边叔侄俩其乐融融,宫里太后娘娘此刻正满面冰霜。
“你们大王这脸皮也真是够厚!这种要求都能说得出口?之所以我楚军不曾北伐,不过是新王继位,暂时顾不上罢了!如今国中平稳,正是北伐良机!鲁军虽弱,也不是一无是处!”
她又不是脑子有坑?会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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