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杂物堆满了的房间,自有一种暗沉灰败的格调,空调在簌簌作响,灰尘屑儿一点一点攒聚在他俩的鼻口,无形间有些黯然,江北突觉无聊,背身过去点开了斗-地-主app。
激情不会一直保鲜,生活的主基调归根究底还是平淡,就比如现在——两两无话,各自做活。
“面条好了,你俩要不要加点餐?”欧阳小聪在门口喊。
江北一个鲤鱼翻身蹦下了床,问傻大个,“我去吃点,你吃不吃?”
周明说他不饿,捡着手边的一本画册随便翻了翻,或许是在想什么事吧,谁知道呢。
次日,江北拎了一兜水果回去,路过卤菜店,他又买了点他妈爱吃的酱鸭翅。女人的心肠是水做的,赖不住好言好语的哄。
事有例外,这次却跟平时大大不同了。
江北到家时,才不过六点,桌上摆着几盘子残羹冷炙,最显眼的就要数那沾上汤汁的一碗一筷。
“妈,你咋不等我一块吃。”江北放下买来的东西,就去厨房给自己盛饭,电饭煲掀开来,他直接就傻愣了。
除了薄薄附着的一层锅巴,电饭煲里的饭粒屈指可数,一粒,两粒,三粒……总不能够一碗饭的。
“妈,你没给我留饭啊。”江北讪讪地走回餐厅,江母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在客厅看电视,姿态娴雅。
江北把买来的酱鸭翅拆开啃了几只,没有饭,他就光吃菜,味道略咸了点,他就给自己倒杯温水,再坐下,再慢慢吃,大概是在他妈妈怄气。
到底女人的心肠是软的,拗不过自己的孩子,看江北砸吧砸吧两下嘴,不自禁就想起他小时候的淘气样儿,看在眼里,心坎上总归是热乎的,有欢喜藏在里头。
“赶紧吃,吃完我有话跟你说。”江母威严犹在,就是语调跟她的表情不在一个频道上。
“都没给我留饭,咸齁死了。”江北用筷子敲了敲装鸭翅的食品盒,“这家的还挺香,你尝尝?”
“别跟我乱扯别的,快点吃。”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江北心知“劫难”无可避免,也就坦然去面对了。江母快人快语,直接就反问他周明的家庭条件,在北市有稳定工作吗?没稳定工作,难不成以后光靠你养?
江北哑然了,目光抛向那堆凌乱堆砌的鸭骨头上,茫然到极致,嘴巴依然强硬道:“总会找到好工作的,你别把他看扁。”
江母一声叹息后,摇了摇头,“他没学历没关系,上哪儿找好工作?小北,你跟沈慕南的事,我不想再过问,妈妈就当这页翻过去了,可你不能总这么胡闹啊,还有,周明那种家庭,以后迟早是个拖累,怎么想的啊你!”
“妈,你就是考虑得太多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江母劝他不动,想这孩子的性格到底随了自己,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可她又狠不下心看他往火坑里跳,思量后说道:“别在外面瞎折腾了,我托你姨父在他们单位给你找份工作,你收收心,给我踏实点,行吗?”
江北不乐意听这些话,皱眉道:“我在外面好好上我的班,干嘛要去姨父他们单位。”
江母端凝了江北两眼,怒火未消,气急败坏道:“我现在就给你姨父打电话,也让你小姨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混样儿!”
这些年,江母与娘家那边的亲戚很少往来,也就跟她家的幺妹有些联系,照着她这样的孤傲性子,鲜少会去麻烦人,这次估计真是被逼急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他往绝路上走,偏偏拦不住,她能不急嘛。
“妈,你别这样!”江北扼住江母想要拨电话的手,一面又说道:“我都这么大了,我自己能拿主意。”
江母止住不动了,凄然的表情映衬在脸上,显示出女人特有的无助,“你姥姥说得对,她说得对。”
这孩子面相福薄,可千万别随了你。
江北看在眼里,难免怆然,“妈,周明人挺好的,他挣的钱全都给我花了,我俩会好好过日子的。”
“他才挣几个钱?”江母凄清的面庞现出了一丝冷笑,声音也是冷冷的,“随你吧,以后有你后悔的。”
“妈……”
江母摇摇头道:“回去,别杵这儿惹我烦。”
“那我下次带周明回来看你。”
“让我安静几天,成吗?”
江北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那、那我先回去了。”
坐车回去的路上,满车的人水泄不通,江北挤在人群里,心思却是在千里之外的某个虚无的地方,或许是房子,或许是银行的存折。
不能再拖了,他想,他该果断一点,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再深的感情都要被磨成蚊子血,没钱自然有没钱的过法,再说,银行里不是还存了两百万嘛。
“周明,咱俩结婚吧。”
公交车在城市里平稳穿行,广播里是祛痘祛斑的小作坊广告,不知是谁扔在垃圾桶里的,那一盒吃了一半的汉堡,混杂在夏日的汗臭味中,以低迷的姿态阵阵发散出来,经久不散。
如此晦涩艰难的生活,恰恰是他以后每天必须要去过的。他不怕吃苦,他把一切想得透透彻彻,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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