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沛那时候似懂非懂,看到母亲露出真挚而温柔的神色,就算只听进去后半句,也一直陈放心间,记到了现在。
名字不过是符号,并非有多重要,但厉沛觉得,那些父母冥思苦想、为简简单单的一两个字赋予含义与希望的时间,才是那个人被期待降临的证明。
他的出生于这个家庭是件令人欢欣和翘首以盼的乐事,母亲和大哥给他的,也都很好很好。以前还天真地觉得,每个人的生活都应当如此。
他知道寸和没有家人,却没想到他们却连一个名字都不曾给过这个人。
也早就觉得寸和的名字怪,以为是为了掩盖身份随便捏造的,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没见过雪……
他想起来第一年的初雪,保镖蹲在积了雪的花圃前,厉沛透过那个宽广后背所窥探到的细微动作,寸和真的拈起了小小一捧雪,有些像一个与世界相隔甚远的人,对一切新鲜事物的探索,一定要嗅嗅、尝尝味道。
原来他是真的没有见过。
厉沛一直想不明白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寸和的行为和言语之间究竟有几分真假,索性就把它们都当成欺骗和敷衍,却没想过他也许不是在玩弄自己,而是真的接收不到那些常人该有的爱恨悲喜。
他若有所思地问:“雪是什么味道的?”
聂寻秋一震,他也捏了捏手里的塑料瓶,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搜肠刮肚了一会儿:“冰冰凉凉的,粘舌头,大概因为是从草地上捞起来的,有一些草的气味。”
想起很久之前的体验,聂寻秋接着道:“只尝了一小点,之后就没有再试过。原来那次被你看到了,我还以为你不太清醒,所以会从楼上扔酒瓶。”
“是醉了,但还有意识,”厉沛道,“觉得怪,才想看看你手里究竟有什么,往外探了一下,手没拿稳,瓶子就摔下来碎掉了。”
谈话好像进入了死角,厉沛晃晃鞋尖,神色淡淡的:“其实抛开那些恩怨,你最开始作为一个保镖,很尽职尽责。厉回笙在被我拿枪抵住头的时候,说他救活了你,所以你是为了报恩,才对他言听计从的么?”
“不是,”聂寻秋沉吟片刻,“许多人都对我有恩,他们都没能有一个好结果。我从前在哥伦比亚给贩毒的人当保镖,厉先生看我顺眼,所以带我走。他和我以前的主人都是一样的,为他们卖命,是理所应当,听他的话只是我该做的事。恰好我的前主人被清剿击毙,厉先生才会觉得我是因为他才逃过一劫,但总有一天会轮到他,没有什么救不救之说。杀害你哥哥、在你身边监视你,除去祝逢今和厉从,他命令的事,我只需要负责执行。”
他说得很平静,仿佛陈述的那些都不是罪状,而是一台机器的运行下来后的总结。
这一瞬间,厉沛仿佛又看到那个如同坚石一般冷硬的寸和。
他压抑了许久的疑问和愤怒终于爆发,责问道:“你没有想过你做的那些事都是不对的么?你有体魄,还有学习能力,为什么要替那样的人卖命?每年毒品会害死多少人,破坏多少家庭,你为那些刽子手当盾牌,心安吗?既然你不觉得他有恩于你,那凭什么要为厉回笙背负人命?我不明白,你难道分辨不出来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吗?”
意外地,聂寻秋的眼神渐渐由冰冷变得恳切。
“是啊,小沛。我从前真的不懂,”聂寻秋喉咙一哽,挤出掩藏了这么多年的真实心情,“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是错误的人,在一个黑白都颠倒的生长环境里,所有善待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让他自己去把握对错是非,他悟不出来的,小沛。”
打死水手的暴力犯逍遥法外,让妓女染上病的嫖客无处可寻,他心不安,神不宁,但除此之外,无能为力。他躲起来过、逃避过,偏偏命运之手不肯罢休。
他可以被拉出来的,但救他的人都不得善终。
什么也不过问,什么也不去想,放弃挣扎。
面对厉沛的指责,他接受,境遇可以影响人很多,但都不是同流合污的借口。有的人生于淤泥之间,却还是能闪闪发光,去奋斗、去改变曾经伤害他们的过往。
而不是将伤害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
他从前一直觉得厉沛怯懦,但不是的,其实他才是那个最软弱的人。
厉沛又想起之前聂寻秋在他家里说的那些话,那时他不愿意去听,也觉得没头没脑、听不明白,现在想想,也许那不是聂寻秋的狡辩,而是肺腑之言。
“……喜怒哀乐、良知怜悯,我不懂,但我学会了。”
与生俱来的东西,需要学么?
这些好似不着边际的谎,竟然都是真的。
厉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跟你生活的那段日子,我像是学会了一些,但我太笨了,想不透。你发现厉演的遗物时,厉先生想给你喂毒品,我知道沾上它的人是什么后果,也见过你戒酒的样子,所以让他改成了安眠药,但你还是有一些不好的反应,所以我让你发现,也是想尽快结束这场骗局……厉先生说解决掉厉从和祝逢今,我就是自由的,他送了我一艘船,我原来,想与你一起走的。我天真地以为,真的可以自由,但没想到你会自杀。”
寸和做得太过迂回,他从不违抗命令,所以退而求其次;尝试过解决,没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觉得厉沛是不同的,想保全他,却用错了方式,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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