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矛盾不可调和。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裴矩觉得李泽总结得很精辟。
说句心里话,他裴家以前也是世家大族,是盘踞地方的宗族势力,也是李泽所说的那种帝国的顽疾,必须要打倒在地再踏上两脚的那个阶级。
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但现在,他倒也是无所谓了,因为他裴矩的拼死抵抗拒不投降,伪梁已经把他裴家从根儿上铲了。现在,他算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再才,在卫州执政这些年,所推行的北地一系列政策,如今已经开花结果,作为一个老牌的还有些理想的官吏,他真正是看到了梦想中的政通人和。
百姓不再视官府为洪水猛兽,而是官府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对象,这种变化最为明显。过去身为洛阳长史的裴矩,清楚老百姓最不愿意的就是打官司了,别说是普通老百姓,便是颇有身家的富户,也尽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了矛盾,他们也会去寻求其它的解决方法。比方说依靠各自的宗族,依靠有德性的中间人来调和。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谁会上告官府,请求官府仲裁。
因为一旦告到了官府,很有可能是两边都吃大亏,却什么也得不到。吃完原告吃被告,这在旧官府之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在这两年的卫州,衙门里的官司量陡增。大大小小的事情,老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找官府来为自己主持公平,有些事情在裴矩看来,完全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从武威书院法学院毕来的那名年轻的专管刑狱诉讼的推官儿却乐此不疲,哪怕需要他夜以继日的审案子,天天累得顶着两个黑眼圈,却仍然喜滋滋地跟裴矩说:“老百姓信任官府了,这便是朝廷最大的成功。而他们这些人,能做得就是要不辜负百姓的姓任,不辜负朝廷的重托。”
这位推官不仅坐衙门审案,甚至还推陈出新,每一个月会在一个固定的日期里,带着他的部下去那些偏僻的地方接受百姓的申诉。
这个推官的所作所为,让裴矩赢得了一个清天大老爷的名声,因为裴矩是卫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嘛。下属官吏所有的作为,都会被老百姓自动加成到裴矩的身上。
而这名叫做陈选的推官所创新的举措,让卫州曾一度成为了整个武邑治下的明星州府,大唐周报连接两周,连篇累牍地报道了这种最新的为百姓伸冤张目的举措,而刑部尚书,制定各项法律的最高负责人淳于越甚至亲自到了卫州考察此事。
本来是陈选的一个个人举动,现在却已经准备在全国推行了。
裴矩甚至认为自己这一次能得到总督河东的封疆大吏的职位,这一举措为自己也加分不少。
所有的事实,也证明了北行现行的所有政策,的确能极大地缓解或者说解决李泽口中所说的阶级矛盾。
老百姓的确是富起来了。
地方经济的确是活过来了。
没有了过去的苛捐杂税,但府库里的伫藏,不管是银两还是物资,也是一天天的充裕起来了。现在的裴矩心中很笃定,哪怕就是突然遭了天灾,他也有充足的资源来稳定地方,保持地方之上的平静并迅速地恢复民生。
这在他当洛阳长史的时候是不敢想象的。那个时候,他最怕的就是遭遇到老天爷的惩罚,一场天灾,便能让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乌泱泱的难民,在什么时候都是官府最大的敌人,一个不慎,就会引起民变。
而想让难民们平静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有口吃得而已,但在那个时候,想做到这一点,何其难也。
过去的裴矩,自认为是开明绅士,是清正廉明的官员,是乐善好施的善人,可即便是他这样的人,家中所拥有的那些佃户,那些依附裴家而生存的人,所拥有的财富,也是极其可怜的,顶多算是可以活下来的那种。而如果主家再苛刻一点,那么那些普通百姓便毫无疑问地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正是因为家的灰飞烟灭,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鲜明的对比,所以裴矩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抵触李泽的这种论断,但也不得不承认,李泽是对的。
但能治理好卫州,却并不代表能治理好整个河南。相对于广袤的河南而言,卫州只能算是一个小不点儿。
林子大了,可就什么鸟儿都有了。
他将要面临的局面,不知要比小小的卫州复杂多少倍。一个搞不好,功成名就做不到,弄个身败名裂倒是非常有可能的。
与河南相似的局面其实也不是没有,比方说很早以前的河中,再比如说才被唐军打下来不久的两浙。
但裴矩却并不想采取上面两位的做法。
丁俭在河中的时候,最先采取的是改良的办法,但遭到了耻辱性的失败。也正应了李泽的那个论断,阶级矛盾不可调和。
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啊!可何况这一次断的不仅是这些人的财路,还有他们的荣华富贵?
所以丁俭采取了一种极为残酷的手段,以种种手段逼迫,诱使那些人不断地犯错,然后抓住把柄,举起屠刀,杀了一个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好干净,彻底清理了河中区域。
丁俭在某种程度之上,与裴矩算是同一类人,大家都是旧有制度的利益获得者。
而徐想现在在浙江,采取的却是另外一种手段。
这位当过土匪,当过二五仔的当朝大员,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土匪的气息,所以从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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