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的确,只有跟这些个皇帝眼中的逆子乱贼的江湖中人混在一起,还有那么几分快意!厌恶时可以嘲笑,憎恨时可以拔刀,甚至还能像冷溶说的那样“太岁头上动土,相当带劲”,天不怕地不怕,好不逍遥!
趁着天还未大亮,街上百姓还不多,我把冷溶背在肩上,和同样受了伤的江流一道飞快地穿过街巷,回到了九重天。那个叫康乐的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睡觉,一听见脚步声接着就醒了过来,见是江流,表情贼喜庆,不过一句“老板你回来了”还没说完,就瞅见了他身上的血迹,脸色一下变得刷白,赶紧招呼人手准备创药纱布,然后上前来帮着我抬伤势极重的冷溶回房间。
说真的,我见自己流血不心疼,见别人收个伤却总是心疼得要死。把冷溶平放在床上后,我急得炸了锅似的开始手忙将乱,还不如人家江流淡定。
江流只是坐在床头握着冷溶的手,柔声道:“别害怕,只是小伤。”冷溶点了点头。
小伤?!
好吧,小伤。
您二位都是千锤百炼见过大世面的人,我可比不了啊比不了。
结果到最后,江流和冷溶只是握着手含情脉脉的笑,都是我跟康乐在前前后后地忙活。
等着冷溶身上的伤口终于包扎好,上一秒还在握着他的手微笑的江流一下子失了力气,靠在了床桅上不停地喘息,冷汗不停地顺着脸颊滚落。我这时才知道,江流只是一直在强忍而已。
我真是愚钝——情感上的支持,起得作用丝毫不比我们俩忙前忙后来得少。
在康乐为江流包扎胳膊的时候,冷溶也一直在注视着他。看着两人一来二去地眼神,我不由得想到了柳泉荷。
今早他裹着素衣出来的时候,看似安好,可我知道,经过了那一夜,他的身心都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他把我看□人,而我也渐渐地开始接受,那么此时,最应该陪在他身边护理内心和身体上伤口的人,不正应该是我吗?
可是,柳泉荷啊,现在的你会在哪里呢?
【二十】情潮
我离了九重天,沿着秋坊街走到头,拐进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柳泉荷家的门紧紧c-h-a着,任我使劲敲了十分钟都没反应。于是,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抽着了,就这么蹲在他家门口等,任由过往的街坊看着我指指点点,也不肯离开。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天。
时已入秋,戌时刚过了大半,天就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昨晚心惊胆战地在皇帝窗下蹲了一晚,现在早已疲惫不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贴着硬邦邦的墙面昏昏欲睡。而就在这时,小巷被火光照亮了。
马踏地面和车轱辘轧砖块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渐行渐近,当我一个机灵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轩王爷的马车正好停在巷子的入口。
眼见轩王爷拉着柳泉荷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刚起身的我又不由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听见柳泉荷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文武”,接着又赶紧噤声了。轩王爷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这不是昨日在醉凤楼见过的那位王公子么?泉荷,他怎么会在你家门口?”
我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说道:“我我我……我只是碰巧……碰巧路——路过……我这这这——这就走……”也不管轩王爷有没有让我平身,我自作主张地站起身来就想逃。刚不料,踉踉跄跄地行至柳泉荷的身边,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
“文武,别走……”
我抬起头来看看他,又看看轩王爷。
轩王爷问道:“泉荷,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柳泉荷不语,却用力拽着我的胳膊站到了他的身边。
轩王爷叹了口气,道:“我无权干涉你的生活,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千万别坏了我们的大事。”
“我记下了。”
接过侍从手中的火灯,轩王爷拿灯照着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上了马车。马车在秋坊街上掉了个头往回走去,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直到这个时候,柳泉荷才终于回过头来看我。月夜下,他的眼中仿佛有晶莹在闪烁,但是一片昏暗之中我实在难以捕捉他脸上的表情。
他就这么突然一下扑到了我的胸口上,低声道:“文武,我好累啊……今晚留下来陪我,怎么样?”
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失去了从前那魅惑的音色,又让我心头一阵刺痛。
我从来没有为谁这般不平过,但是,双臂环着他的背搂他在怀中,我却忍不住骂道:“庆宁那个狗皇帝,该死!”
柳泉荷一下子直起身来,惊道:“文武,何出此言?!”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招供:“昨晚混进王宫的人,除了江流和冷溶,还有我……”
是的。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听到了。
我以为柳泉荷会因心痛、羞耻而崩溃,我甚至做好了安慰他的心理准备,可是他却沉默了,静静地开了家门,静静地领着我进了屋子,静静地点上了灯,然后静静地坐在了他最爱的那把椅子上,全身僵直,一言不发。
直到灯火照亮了他的脸颊,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早已泪s-hi一片。
崩溃的时候,有种人是向外爆发的,有种人是向里爆发的,柳泉荷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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