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车流、骆驼脖子上摇晃的铃铛,冬日的寒意还顽强地残存在北方大地,但往来人群的喧嚣声已然冲淡了这种萧条肃杀的感觉,连挂在坊间房屋檐上的积雪,都变得粉润可爱起来……高纬双手负在后面,一根手指轻轻敲着腰带上的青玉佩,微眯起眼睛,悠然自得的样子,祖珽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后讲解:
“这里的管理制度,基本参照了前魏和南朝,前魏洛阳坊市,洛阳之西门有大市,周围八里,分成东南西北四处,东面连接洛阳,有‘通商里’欲‘达货里’,为洛阳正市所在,多能工巧匠,其中大商户,全国各地皆有产业,商品定价,全国一律,时人赞叹……”
“……前魏洛阳繁华,居天下之冠,商业相当繁盛,有金市、马市、羊市,门类繁多,无论王族、官僚,家中俱经营产业,曹植洛神赋、左思三都赋,引得天下人竞逐传抄,纸价大涨,但,所谓‘洛阳纸贵’不过是其中的缩影罢了,晋时石崇、王恺斗富,用蜡烛烧灶台,夜明珠磨药粉……也恰恰说明了商业可以聚敛财富,朝廷大力发展之,从中征收赋税,当是一笔巨大的财源……”
祖珽身后一个大臣摸着胡须沉吟了一下,道:“确实如此,我记得那么一句,‘宅宇逾越,楼观出云,车马服饰,拟于王者’这区区商贾,有着堪比王爵的财力,商业之盛,获利之丰,也可自现。”
“可商贾逐利,一向地位低贱,而且,商业一道,乃是聚敛之道,有人赚了,自然就会有人赔了,赚的是商贾,贫困的自然就是百姓,故,自先秦之时,无不是贵农贱商,商业终究是小道,真正撑起国家根本的,还是田亩赋税!”一个白胡子老头有不同的看法,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其余人皆颔首,显然,这种论调在当时是主流,也更加能引起更多人反响。
高纬微微蹙着眉,沉默不语,祖珽瞥了一眼,又看看身后,嘴角牵出一抹讥讽地笑:“列位都是朝中大员,最低的,也是正四品,怎么就这点见识呢?按照尔等是说法,商贾逐利,难道百姓就不逐利了吗?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尔等要逆天道而为乎?”
他朝着皇帝的背影拱拱手道:“神武、文襄、文宣,历代先君,皆重视发展商贸,神武帝统一量衡,禁止市面造假,文襄更是着力于确立商贸法度……若不是商贸于国家有益,安能如此为之?至于商贾聚敛财富一说,也不完全对,难道收益的就仅仅只是商贾,百姓们不曾从中受益吗?”
“陛下曾言,无农不稳,无商不富,看来你们都未曾领会其中的意思……”祖珽的眼睛都快到头顶上去了,直接搬出皇帝的言论,让诸臣噤声,“南朝君臣,皆下海插手商贸,也不见有什么忌讳……南朝人口只有三四百万之众,北朝人口何止千万?但其繁华之时,甚至超过前魏,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钱币智造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让它流通,维持一个国家的经济活力的……往往大家都觉得,有人赚了,就一定会有人亏,其实,这是错的论调……买卖买卖,有买有卖,各取所需,这才是商业的意义。商贾收购百姓的劳动成果拿去卖,百姓赚了钱,商贾也赚了钱,朝廷从中征收赋税,同样赚了钱,这是互惠互利的关系……”高纬回头望了一眼,如此说道:
“当然,也会有人疑惑,那大家都赚了钱,究竟是谁亏了呢?其实谁都没有亏,假使钱币的购买力始终稳定的前提下,朝廷根据需求铸造钱币,投入市场,那么商业就会持续繁荣……这其实很好理解,打个比方,朝廷把住大局不出岔子,商贾购买民间的劳动成果作为货物再次出售,粮食也好,手工艺品也好,赚了钱,他们会继续扩大规模从老百姓那里购买,百姓赚了钱,做工的积极性就会变得更高,各方面的产量也就会源源不断的提高……国家物资钱粮都丰沛了,国力自然强盛。”
高纬声音和缓,面容却是严肃的,“一个国家强盛与否,并不在于朝廷所拥有的财富,评断标准其实相当简单,最直接的,看百姓的生活水平就知道了,百姓有余钱,安居乐业,那这个国家不用看,一定是个开明强盛的国家,而如果百姓生活困顿,朝廷再有钱也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国家的政权,是建立在千万子民的脊梁之上,百姓强,国家就强,百姓弱,国家的强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一遇到不测风云,朝堂必然倾颓,就到了该改朝换代的时候了……”群臣皆变色,但皇帝却不以为意,他说起改朝换代这四个字的时候态度很自然,仿佛说的只是家家常一般。
众臣皆动容,一般的主君,都喜欢听歌功颂德,忌讳听到国势衰颓之类的言论,像今上如此,很是罕见,难怪今上以未满弱冠之年,从不耽于嬉戏,而是勤勤恳恳的治国理政,未有骄傲自满之色,多半是因为这种居安思危的远见和眼光,众人心下默叹,古来那些所谓圣君临朝,也不过如此了吧?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振奋,能够追随这样一位帝王,他们何其有幸!
接着只见郑宇恍然大悟似的说道:“难怪陛下免去了天下匠户工人的奴籍,臣今日才完全陛下陛下的良苦用心……匠户工人打造器械、创造商品,他们所创造的东西,可以流通到市面上去,同样可以为国家创造财富,甚至更多……!”
高纬心说其实朕一开始的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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