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缓辔徐行,策马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等待沙摩柯和他的那些盟友。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沙摩柯的形象与雷远初见他时大不相同了。原本裸露胳臂和大腿的五色斑斓之服已经被一身汉家风格的威武戎服取代,须臾不离身的那根镶钉大棍收在皮套里,悬挂在鞍鞯的侧面。他骑乘的也不再是原来那条肥壮水牛,而换成了一匹北地所产的高头大马。
这样的良马哪怕在天下太平的时候,也轻易能够值得十万钱。沙摩柯付出了足以换得一百把缳首刀的代价:包括汉、蛮人丁和大量物资,才好不容易从雷远手中求得。与之配套的精良鞍具、辔头、马鞭等等,又花了许多资财。
沙摩柯虽然心疼开销,但他觉得这是为了彰显五溪蛮王的威风,是绝对必要的。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瞥了眼跟在身旁的那几个五溪蛮渠帅。看那几个来自武陵的土棍脸色阵青阵白,可不就被自己的堂堂气概震慑住了?
何况……沙摩柯环视整座喧闹的市场,那些成排成列的邸舍和店铺有种独特的整齐美感。这其间蕴含着多么大的利益,沙摩柯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作为雷远的重要盟友,沙摩柯委派了几个伶俐部下,在这大市中直接经营一家店铺,考虑到店铺的收益,购买一匹良马实在是理所应当。
而雷远也同样注意着沙摩柯身边的那几名渠帅。
今日他从县城出发,轻车简从地与荆蛮首领们汇合。从表面上看,沿途轻松自在、心情愉悦,实际上始终保持着紧张状态。
外人常以为汉蛮两家之间消息隔绝、犹如天堑,其实大谬不然。数百年间,两家民众杂处,声息相通,纵然蛮夷风俗与汉家悖异,其中多的是向往汉家荣华富贵之人。所以数月以来,雷远早就把蛮部的底细摸得清楚,他到广场中央,抬手虚指四面,向那几名渠帅道:“各位,你们看,这大市开启至今不过十日,已然如此繁荣。汉人的先贤说,夫商贾者,所以伸盈虚而获天地之利,通有无而壹四海之财。这利和财,本该是蛮、汉两家所共有,非一人所能独占。今日各位到此,其有意乎?”
在场的荆蛮渠帅有四人,都是通晓汉化的熟蛮,因此与雷远的交流并无妨碍。听得雷远发问,这四人隐秘地交换了几个眼神,有一名较年轻的渠帅挥开另一人试图拦阻的手臂,向前几步问道:“雷家宗主,我们若是有意,会如何?”
“如果各位有意,那从今以后便是五溪蛮王的朋友;而蛮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此处的产业,该有各位一份。诸位自家经营亦可,委托我来经营亦可……我非好作大言的浮夸之人,但只消这大市持续下去,一年之内,诸君各自获得百万以上的钱财、千石以上的粮秣、百匹以上的绢帛,简直易如反掌。我敢担保,今后五年,十年,甚至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有人四散奔逃,骇然呼叫。
沙摩柯心惊的程度不在那四名渠帅之下,他本是志得意满地安排了会盟,哪里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等密谋?这些人竟能瞒着蛮王,设下这么恶毒的计划?他随即又想到,如果这四人的目标不是乐乡大市而是自己,那会盟的场合,会不会就成为我沙摩柯丧命之所?
“说什么会盟,都是在骗我呢,对不对?”他狞声问道,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个个都砍成十七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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