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举步向着营地方向走去。
雷澄连连挥手,让部曲将士们列阵跟上。
两百多人的军队,行军时的动静比躁嚷喧闹的蛮人要轻微得多,但那种整齐划一所带来的巨大威势却远远超过蛮人们的想象,立刻就惊动了蛮人们。
他们停止了兴高采烈的屠杀行为,吵吵嚷嚷地重新聚拢到一起,依托着营地原有的外围,摆出一副威武的样子。可是当雷远所部迅速接近,当他们近距离看到将士们身上厚重的铠甲和手持武器透出森寒的光,几乎都露出畏惧的神色。
蛮夷虽然粗鲁愚昧,却并不见得蠢。因为部落冲突成年累月的关系,对于战斗力的分辨,他们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经验。适才雷远所部只靠三波箭雨就击溃了敌方首领的猛烈突围,这是明明白白的战绩。
这些蛮人中有几名地位较高的勇士,他们还记得此前蛮王的特地叮嘱。按照沙摩柯的计划,如果这支汉人军队不能够尽快消灭那批佷山蛮,则他们就应当立即率领部下们抄截过去,以助战的名义将汉人们尽数包围。这样的话,就能给汉人带来巨大的威慑,将会有益于蛮王的后继谈判。
没想到佷山蛮的两三百名精锐,就像割草一样被汉人放倒了。这下子,被震慑的反而成了己方。他们感觉得到,己方的人数虽众,气势却已经散乱,没有人想和拥有如此可怕武器的敌人作战,那和送死没有两样。
片刻之后,蛮夷们向左右分散开,沙摩柯赶了过来。
蛮夷尚武而凶悍,深山中很多尚未开化部落的渠帅和头人,都随时要依靠厮杀格斗争夺地位,并无血缘继承或者依人望推举的规则。沙摩柯所在部族汉化程度较深,但对于首领,依旧保持着武力方面的期待。所以适才的战斗中,这名地位甚高的蛮王便不得不亲身陷阵搏杀,手格敌方勇士数人,以换取自家部落战士的欢呼赞叹了。
此人高呼酣战的姿态,就连远处的雷远也看得清楚,确实勇猛异常。但他毕竟已不算年轻,身体的各项机能开始逐步衰退。连续几场激烈格斗之后,虽然战胜的喜悦使他看起来精神高亢,但两眼里密集绽开的血丝却暴露出了疲惫。他已经竭尽每一分力量来夺取胜利,这是身为蛮王所必须做到的。
此刻,沙摩柯满身都是尚未干涸的红色黑色污迹。他像风箱般地呼呼喘着气,带着一股强烈的血腥气站到雷远身前,随手将一根五尺长的木棍放在身旁。
这木棍粗大沉重,一头用牛皮索反复缠紧,以便于握持发力,而另外一头上面镶嵌着横生的铁钉,因为长久浸润鲜血,木棍和铁钉都染上了沉沉的黑色,还有些从人体上撕扯下的皮肉之属,筋筋拉拉地挂在铁钉之间,尚未来得及清理。
喘了好一会儿,沙摩柯才缓过气。他高声道:“我赢了!你的军队也非常厉害!”
他将身体略前倾些,放低声音,客客气气地道:“如蒙不弃,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这蛮夷居然也能作几句文雅谈吐,雷远不禁微微哂笑。如果适才自己未能干脆利落地解决敌人,恐怕他又会换一种方式说话吧。好在他固然狡诈而有野心,却不似汉人那般深沉难测。到了这时候,雷远已经把沙摩柯的底细摸清楚了。
所以,确实可以谈一谈。
双方的首领既然会面,部下们各自分散休息。
雷远与沙摩柯只带了几名随从,来到一处地面较整洁的上风口,席地而坐。
先谈来此的首要目的,雷远开门见山:“此前说过,我有部下数人被这支蛮人部落所虏,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请蛮王暂且高抬贵手,先不要杀人,容我的部属仔细询问,尽快找到同伴再说。”
“好!”这是小事,沙摩柯叫来一人吩咐几句。
雷远随即让樊宏和叱李宁塔带了数人,跟着去了。
沙摩柯随即迫不及待地问:“昨天晚上你说,玄德公,或者你,会支持我对抗黄盖,回到五溪。这是真?是假?”
雷远不答,转而道:“蛮王,你想对抗武陵太守黄盖,所以需要玄德公的支持,要我的支持。然则……”雷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甚至没有问过我是何人,竟然就指望我的帮助吗?”
自古以来,蛮夷之所以难制,便是因为这些蛮夷酋长扎根于群山深处,在汉家制度以外自成体系,自有传承,并不依赖于朝廷。纵然某些时候势力范围及于山下,与汉家交错,却始终保留自家蛮夷习性。此辈稍有不满,跳起来就敢掀桌子。
然而沙摩柯却与他们不同,他没桌子可掀。他的那张桌子在武陵郡,已经被黄盖掀掉了。
蛮夷崇尚强者,即使在种落内部,也多的是蠢蠢欲动的头人、勇士。而沙摩柯经历惨重失败、以至于丢弃地盘,这必然导致他在族中的地位动摇。所以沙摩柯才极力展现凶悍的一面,一到乐乡,就发起对佷山蛮各部的攻伐,这与他亲自上阵杀敌是同样的道理,必欲示强,却反而暴露了虚弱。
这种局面,沙摩柯自己应该是很明白的,所以他虽然竭力掩饰,却终究暴露了自己对外界支援的渴求。正如雷远所说,从昨晚到现在,他甚至没有问过雷远的身份,就已经寄托了强烈的期待,这是病急乱投医啊。无论是沙摩柯本人,还是他所在的蛮夷种落,真的太需要支援了。
否则,就凭这千余名背井离乡的蛮人能做出什么?这自高自大的五溪蛮王头衔,又有什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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