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有滋有味的酒肉对李嗣业来说,实在是滋味太浓烈了,他难以消受。马奶酒他还可以捏着鼻子灌下去,只有青葱和盐巴的羊肉,一股羊膻气扑面而来。
他决定离开宴会四处走走,便与身旁的高仙芝低语了一声:“我去放个水。”
高仙芝眯眯着眼睛点点头,也不管他是真的要放水,还是要去放别的。
李嗣业起立伸了个懒腰离开席位,远离了篝火群光圈的范围,远处可见圆形的尖顶毡帐星罗棋布排列。有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啼哭声传出。
他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突骑施人搞了个分妻大会,所有黄姓在战场上死去的遗孀被赶到一起。都摩支黑姓部众围坐在她们四周挑挑拣拣,以官阶高者优先,战功高者优先,没有妻子者优先,依次挑选女人,现在这些人正在享受他们的胜利成果呢。
这种事情并不必大惊小怪,别说是这些女子,就算是可汗的可敦,甚至是骄傲的公主,远嫁可汗之后,可汗一死就会变成可汗弟弟或儿子的女人。游牧民族在繁衍生息这方面,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他朝着在点心身边的人。
李嗣业跨立在婴儿襁褓的上方,从腰间抽出横刀,他听说哺乳期的母狼会给人的婴儿喂奶,很显然这三只不是。它们目露凶光肚子干瘪,有很强的进食yù_wàng。
他双手攥着刀柄倾斜地提在手中,对着它们喊道:“来啊,看看是你们的牙快,还是我的刀快。”
三头狼分散到了三个方向,弓着身子正在缓缓后退,李嗣业知道它们这不是撤退,而是在准备攻击。
风吹草动,它们迅速从三个方向同时扑来,李嗣业的后背左侧还是右侧,他猛然转身斩出,最先扑来的狼哀鸣一声掉落在地,热乎的狼血喷溅了满身,另一头狼爪已经搭在了他脊背上,他却提刀往下一刺,将企图从他的脚下叼走婴孩的家伙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向后一躺,身后的狼从背后翻滚而出,腥臭的嘴咬住了他的手臂,这咬合力疼得他狂躁,索性利用手臂将狼嘴按到草地上,提起左拳在狼腹上咚咚咚捣出三拳,直打得这畜生吐出刺鼻的胃酸呕吐物。
他从狼口中脱出手臂,上面有两个清晰的牙洞,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带有狂犬病毒,十几年的潜伏期可真叫人糟心。
他又从狼尸上拽出刀锋,从怀中掏出巾帕擦拭上面的血迹,贯回到刀鞘中去。
“吓坏了吧,宝宝们,狼外婆已经被消灭了。”
他将这三个孩子的襁褓抄抱起,左手两个,右手一个,显得很吃力,同时要照顾到婴儿们的舒适感,一人抱三个孩子确实不容易。
李嗣业大步流星来到左右虞侯军的宿营地,燕小四带着亲兵队正坐在火堆前,看到将军怀抱的婴儿,连忙起身问道”
“弃婴。”
燕小四和亲兵若失罗分别从他手中接过婴孩,抱在怀中逗弄,另外一个婴儿李嗣业递给了库班尼。
“你们三个暂时替我照顾孩子,去弄些羊奶或人奶来喂饱他们。”
燕小四面露难色:“我们也不会养孩子呐。”
“没有谁生来就会,你们先适应着,等将来有了娘子就有用武之地了。”
他将婴儿安顿给这三个亲兵,又不太放心,回头说道:“又没让你们养一辈子,等回到疏勒后就由我镇使府来抚养,另外我每人给你们一匹缴获的马,算是奖励!”
李嗣业回到聚会场地,唐军将领们多半喝得东倒西歪,突骑施人自酿的马奶或羊奶酒,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度数应该不低。
高仙芝眯着眼睛问他:“怎么放水放了那么久。”
他侧过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出去一趟,捡了三个孩子回来。”
高仙芝露出佩服的神色,显然难以置信。
……
年轻的十姓可汗啜律担当起了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工作,与这些他不认识的人进行交流,被人介绍来介绍去,强行面对这些陌生、笑容虚假又心怀叵测的脸。
他这个在此战中没有放过一箭杀过一人的空头可汗,被安排在了侧上位,地位仅次于夫蒙中丞,却比都摩支和拔汉那王子都要高。他知道这些人表面这他恭谨有加,但实际上心中却是无视甚至鄙视的。
这些人口中想说的是:天山草原上早已没有了阿史那家的立锥之地,阿史那氏也已绝嗣,那么这位是从哪里来的呢。
“真是想不到,啜律可汗竟是怀道可汗的外子,这是阿史那的血脉命中不该绝啊。”
啜律机械地陪笑饮酒,他感觉自己与那些赤脚跳舞的突骑施女郎没什么区别。
夫蒙灵察不动声色地点头颔首,转头朝向都摩支问道:“大纛官,你膝下好像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吧。”
都摩支从面皮上堆起虚浮的假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中丞,某确实有一女,如今也十七,想给他择一个郎君。”
“哦,”夫蒙灵察指着啜律:“十姓可汗也尚未婚配,某今日趁着酒兴,也牵一回红线。大纛官可否愿意把自家的女儿许配给可汗做右可敦呐?”
都摩支连忙抱胸致谢:“感谢中丞指婚,都摩支求之不得。”
啜律扫了一眼都摩支,这个人满是风干皱皮的脸上布满了狡狯虚伪,他分明很不情愿把女儿嫁给自己,面皮却装得很兴奋。
他自己更不愿意,他的心中藏着一片净土,脱离出这些人的险恶和丑陋,只要能守着这净土,宁愿此生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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