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生能承受多少重量的痛苦?
这个问题连走过三百多年战火的裴叶也回答不了。
但她知道只有将自己心脏锤炼得更坚强,才能扛过一次次获得与失去。
只是,每一下锤炼实在是太疼了。
“这、这月梁皇帝是疯了吗?”
仅仅是旁听也能感受那种绝望,稳重如申桑也义愤填膺。
月梁皇帝明知道将“月梁帝姬”送去敌军帐内商议和亲细节是敌人拿来泄愤的阴谋,“月梁帝姬”极有可能遭遇羞辱,他居然还有脸将段干封的幼妹封个帝姬名头,让她顶着所谓帝姬的名头去送死?
“让一个弱女子为男人的无能而牺牲……实在是……”
秦绍感性地红了眼睛。
两个少年郎熟读各类书籍,不会天真以为“月梁帝姬”去敌军营帐商议和亲细节就真是单纯的商议。
段干启幼妹遭遇的……
他们连想都不敢深想。
“不止是月梁国。”
段干启将情绪完美收敛。
若非眼眶还有红丝,众人还以为自己产生错觉。
他垂着眼睑,冷漠无情地道:“诸如月梁这样的小国,越挣扎牺牲越大,大哥便是这么死的……他至死都相信月梁这个国家会强盛起来,而他效忠的月梁则用段干氏的下场告诉他——为月梁而死的他有多么愚蠢,他的死有多么低廉,简直是毫无价值!他们用性命给这个国家续命,结果换来更惨烈的牺牲。兄长的死,每一个对月梁还揣有希望的愚人都有责任!”
段干启掩在华裳宽袖下的双手攥紧,十指扣得发白。
他也是凶手之一。
段干启的声音带着颤:“……诸如月梁这样安于现状,为一夕安寝而随意牺牲土地、忠臣、百姓、钱粮的国家,该灭。”
他看不上朝夏的重要原因就是朝夏朝廷跟月梁一个调调。
主和派占上风,温和鸽派主政。
他们习惯了通过牺牲外物来维系安逸。
如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撕开底线,哪怕敌人狮子大张口也考虑去妥协。
这样的国家会主动出击,在合适时机与邻国开战,将敌国吞并继而展望天下?
段干启只想呵呵。
朝夏国历代的皇帝,有这份血性和果决的,也就开国皇帝与那位世宗女帝。
这个国家本可以变得更强,偏偏世宗女帝在位十七年就禅位给幼弟,而继位者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现在这代皇帝更窝囊,天赋平庸、资质普通,平衡不了后宫也管不了前朝。
大朝会撕逼,小朝会骂架。
几乎成了天下各国的笑柄。
朝夏在世宗时期是震慑天下的四大国之一,如今连尾巴都挂不上。
它迟早会步上月梁的老路!
黎殊听得心情复杂。
他没见过段干封,但没少听人说起这位十三岁便立下大功而扬名的儒将。
没想到年少成名又屡立战功的他,人生会在最绚烂的年纪,以这种形式落下帷幕。
月梁这是自掘坟墓啊。
黎殊目光落在段干启身上,隐约有种预感。
如果不是今日撞破段干启的身份,未来的他必会走上一条与其兄截然相反的路。
荔城顾府。
顾央睡得正迷糊,耳边隐约传来守夜下人的声音。
躺在被窝的他眨眨眼,看着漆黑的房顶陷入沉思。
这是第几回了?
“说吧,她又做什么了?”
顾央压抑着床气,掀开被子坐起身。
听到动静的下人用火折子点燃青铜灯盏,幽幽烛火驱散大半阴暗却没驱散顾央的坏心情。
下人支支吾吾道:“老爷,裴娘子从‘结缘小筑’带回一位土窠子。”
顾央将布巾打湿拧干,准备擦擦脸驱散睡意。
一听这话,惊诧之下松了手。
拧成块的布巾摔进水盆,溅起一滩子清水。
“你说她从‘结缘小筑’带回什么东西?”
不用擦脸了,他被惊得困意全飞了。
下人摄于顾央的气势,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塞进地缝。
“一名土窠子……据闻,还是裴娘子花了高价买下的。”
“土窠子?”
顾央表情倏青倏红,最后定格在扭曲上。
“她裴叶当我这顾府是什么地方?勾栏瓦舍吗?”
下人可怜巴巴地低着头。
自家老爷是名士圈出了名的好脾气,温润如玉,三十多年的涵养却在近期破功数次。
几乎每次都是因为裴叶。
“过去看看!”
顾府主院跟客院相隔不远。
顾央健步如飞,走路带风,打灯的下人要小跑才跟得上。
“裴叶!”
顾央刚到客院门口就忍不住怒火高呼其名。
听到动静的裴叶探出脑袋,大老远就看到顾府主人揣着一肚子火过来。
宛若吃了爆竹的蛮牛,下一秒就能冲过来将人顶撞飞了。
“顾先生,我在呢。”
她笑着伸手示意对方自己的位置。
秦绍和申桑默默后退了三步,生怕被顾央的火气扫到。
“下人说你高价在那种地方买了个土窠子?”
顾央单刀直入,扭头扫了一圈,第一时间发现两张陌生面孔。
一男一女,男子魁梧强壮,女子稍显矮小,在烛火映衬下显得面容格外娇媚妖娆。
裴叶道:“忘了跟顾先生报备了。”
她一拍脑门,看似懊恼,实则假得不行。
裴叶屏退下人后,简短说了二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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