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贺祈忽然体会到了程景宏的复杂心情。
他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欺男霸女什么的,他是不屑为之。真的做了,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程景宏不愿他靠近程锦容,完全是为了程锦容的闺誉声名着想。
换了是他,早将对方痛揍一顿,扔到门外了。
其实,程姑娘,我真的有轻薄孟浪之心。你千万别这么信任我。
贺祈心里默默想着,半晌才憋出一句:“当然没有。”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俊脸已经浮满了暗红。
谁能想到,名满京城的纨绔贺三公子,竟是这么一个动辄脸红的纯情少年?
程锦容心里暗暗好笑,也不说穿,免得贺祈尴尬。顺着贺祈的话音笑道:“公子的为人,我当然信得过。”
看着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贺祈心情复杂而微妙:“程姑娘,你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信任吗?”
程锦容想了想,很认真地答道:“不,我只信任你。”
我知道,真正的贺祈是什么样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贺祈。
贺祈的俊脸又红了。
脸孔生得英俊,红着脸的样子也分外好看。
程锦容微微一笑,又说了下去:“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人活在世间,谁能真正随心所欲。”
“人言可畏。流言汹汹,伤人于无形。”
“贺三公子还未请封平国公世子,还是顾惜一些声名才是。”
……
换了数日之前的贺祈,听到这等话,一定会嗤之以鼻。
而此刻,历经了两辈子的贺祈,却被这几句简单的话深深刺痛了心扉。
是啊!如果不是他太过骄纵轻狂,如果不是他自恃过高,又怎么会落入郑氏母子的算计?
眼盲毁容,世子之位被夺走,祖母病逝。他心如死灰,远离京城。到了边关后,被父亲冷落。鞑靼骑兵破关之日,父亲领兵迎敌,他未能跟随。
父亲战死,他却活了下来。
天子一怒,诛灭贺家满门。身在边关的他,又侥幸躲过死劫。
活着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幸运,而是痛苦的煎熬。身为唯一幸存的贺家人,他无法对受苦受难的百姓置之不理。他只能竭尽全力杀敌,保护百姓。
没有朝廷的支持,没有军饷,他所有的,只是一夫之勇,还有几十个忠心的侍卫。直至慢慢收拢一些边军残兵。
身为贺家儿郎,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宿命的结局。
力竭战死前,他拼尽全力重伤鞑靼太子。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遗憾。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该有多好?
现在,他的人生真的重来了。
贺祈深深地看着程锦容,仿佛她是他眼前唯一的光亮:“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程锦容:“……”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
贺祈也惊觉自己冲动失言,咳嗽一声,改而说道:“你说的话,颇有道理。以后,我一定改了这冲动易怒的坏脾气。”
不过,动手不动口的脾气怕是很难改了。
毕竟,以理服人不如以力服人。
贺祈这般好说话,也出乎程锦容意料。
转念一想,前世她只见过他两面,对他真正的性情脾气,其实并不了解。贺祈少年时什么模样,她更是一无所知。所以,也无从比较就是了。
便是现在,两人也有交浅言深之嫌。
不过,报恩开了个好头,颇令人欣慰。
程锦容抿唇一笑:“一堆病患在外等着,大堂兄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先走吧,我得去坐诊了。”
有了今日的独处,两人也算熟识了。说话间从公子姑娘,很自然地变成了你我。
贺祈再念念不舍,也不能厚颜赖着不走:“好。三日后,我再去卫国公府见你……等你复诊。”
程锦容笑着点点头。
……
门开了,俊脸微红的贺祈先走了出来。
苏木:……公子你做了什么!
甘草:……混账纨绔你做了什么!
没等甘草怒目相向,身着青衣罗裙的程锦容笑盈盈地走了出来。甘草仔细打量几眼,见自家主子神色自若毫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得太明显了。
贺祈睥睨了黑丫头一眼,大度地不和她计较。
一间屋子的门开了,一个衣衫破旧形容消瘦的妇人走了过来。
妇人走到程锦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对不起,程姑娘。你救了彤儿一命,我没能报答姑娘救命之恩,还为姑娘惹了祸端。我真是对不住姑娘……”
没说两句,彤儿亲娘已红了眼眶,泪水簌簌掉落。
那副可怜模样,实在令人心酸。
程锦容轻叹一声:“这怎么能怪你。别磕头了,快些起来吧!”
“彤儿的二叔和另几个泼皮都被送去衙门了,少不得要吃苦头。想来以后也不敢再随意欺辱你们母女了。”
妇人以袖子抹泪,哽咽着说道:“多谢姑娘。”
程锦容微笑道:“今日多亏了贺三公子出手。你要谢,就谢贺三公子吧!”
妇人立刻又向贺祈磕了三个头:“多谢贺三公子。”
贺祈历经数年边关磨砺,早已不是昔日那个高高在上不知生活艰辛的贵公子,见妇人头都磕红了,心里也有些恻然:“不必言谢。”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个混账,就让他死在牢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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