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爸拿着药出来,她随之放开我。我爸四顾望了望,打开客厅正对西的窗户与窗帘。也就在同时,我的目光才投在她身上。
她端坐着,眼睛闪着光芒看我。风吹得白色裙角飞扬,被落日层层晕染,依旧高贵美丽不染凡尘。
如同小时候,望着她,就会感觉眼中的世界微微晃动。
“你这房子是夕照,对身体不好。”我爸埋怨道:“还有啊,你一个女孩子独居,一定要有防范意识,我们进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这怎么行呢?你没看前几天的电视……”
“姐夫,药给我吧。”楚卿说。
“哦。”我爸把药给了她,再看我时神情显得有些拘束。
我爸在我妈活着的时候没这么唠叨,我妈走后,我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如何与我相处,就把我妈的唠叨继承下来,效仿我妈的模式与我相处,以为这样我俩就不会尴尬。他哪知道,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愧疚,就越是觉得我妈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她并没有离去,只是通过我爸的嘴传达着她对我的爱。
我不知道我最后的精神崩溃,与我爸的“唠叨”有没有直接关系?但是那样的日夜煎熬,透不过气的感觉几乎令我窒息。我觉得我的出走,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他找出一把通管道的扳手,向卫生间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愧疚和酸楚。
落日的余辉映红了半边天。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记忆的阀门悄然打开,涌出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一个女子惊鸿一瞥,久久不能忘怀。说起来却不是对真人,而是我舅舅生前绣的一幅超过五米的人像苏绣图。至今还镇在苏绣博物馆里,那个人就是落日余晖下的我舅母----楚卿。
我清晰地记得,那女子在斜阳的余晖里,全身笼罩着一层流彩荡溢的虹彩,跳跃闪耀,散发出异常强烈的吸引力,令人忍不住为之吸引,为之痴狂。那时候,我的梦境里全部是她。谁知待看到她真人的那一刻起,就更加难以自拔。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我会因为一幅画而对她一见钟情。
我舅舅比我妈小了十岁,几乎是我妈一手带大。就算是成家后两家关系也很亲密。舅舅把她带来我家的时候,我妈让我管她叫姐姐,因为她看起来比舅舅年轻很多。等舅舅红着脸纠正说这是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妈才恍然大悟认出了她就是画中的女子。于是又让我改口管她叫阿姨,我却死活不肯。也多亏了我小时候没大没下总是直呼她其名,到了后来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却也没因为称谓而犯了尴尬。其实至离开家之前,我只叫过她一声舅母,就是在我妈的葬礼上。我叫她“舅母”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竟令我心生一阵快慰。
这些往事,甚至往事中的人,我都一度视如洪水猛兽,想不得,碰不得。可这次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我发现自己竟比想象中镇定。
她刚才那样抱我,是出于愧疚与想念吧。我整个前半生心里只有一个她,满心满眼再没别人。而她也亦师亦友对我倾注了很多关爱,这份感情即使不是爱情,却很厚重。
也许这一刻我是欢喜的,我以为我放下了心魔,可以从自我折磨的泥沼中挣脱开来,做到“万般皆放下”。心里一宽,就乖顺地吃了药,还吃了几口粥。可是就在几口粥下肚,胃暖起来的时候,我感到一种埋藏很深的情绪喷涌而出,我张了张嘴,身体几乎不能承受。
那是一种悲痛,是的,是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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