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苦笑,“可你没有想过,西夷圣女地位崇高,如若无人继任,西夷必起内乱……你跑出来,正合了先帝的心,所以当初你姐姐百般阻止你嫁给朕,想让你回去,而先帝面上反对,实际却是暗中推波助澜,若非如此,我们再怎么坚持也没用的。事情正如先帝所料的那般进行,没了从鹊做圣女,你又跑了,你父母亲的地位不稳,正是西夷乱之始也。”
皇后强自冷静,哽咽道:“后来呢?”
“当时先帝膝下几个皇子,朕虽是嫡子,却并非最出色的,先帝找了朕,给了朕一个考验,成了,江山美人兼得,不成,便是失去一切,”文帝蓦地嗤笑了一声,颇为自嘲,“他让朕暗中带兵趁虚而入,引起西夷内乱……从蓉,你父母族人输了,他们都死在了那场内乱里。”
就是在那时,傅尧为救他而死,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不可能!不可能!”皇后发疯似的抱住头,尖声叫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西夷年年上贡,我父母族人都还好好的!”
“两方都封锁了消息,经过内乱,西夷也元气大伤,只能臣服大景,年年上贡,而你……你当时已跟他们断绝了关系,朕又刻意隐瞒……”文帝索性将一切都说了出来,黯然道:“可惜瞒不过从鹊,她是个太聪明的女人,伴在先帝身边,只凭蛛丝马迹就猜到了一切!”
皇后面色惨白,心脏像被人剖开,血淋淋的疼,她捂着心口,忽然想到当年,从鹊还在的最后一段日子,她那时还觉得姐姐变了,从温柔美好变得沉默抑郁,她还以为是从鹊和文帝之间有私情所以心虚了,然而……最糊涂的原来是她自己。
“朕跟她时常暗中见面,并非你以为的私会,而是朕跟她僵持不下,她深恨朕与先帝,想带你离开,离开灭族仇人,”说到‘灭族仇人’之时,文帝急促的喘了声,喃喃道:“而朕想留下你。当时先帝重病卧床,你们都有了身孕……”
从鹊一心想带妹妹离开,却在他的话中沉默了,他只问她,忍心让从蓉去面对那些残忍的一切吗?他只告诉她,瞒着从蓉,留下从蓉才会让她唯一的亲人得到幸福。
他永远忘不了从鹊那时的表情,莫大的痛苦,无尽的悲戚,想要凄声尖叫却不能够……大概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她那时的折磨。
那段时日,他日日噩梦缠绕,不得安宁。
“……孩子带给了从鹊希望,西夷信奉洛迦神殿,天生蓝眸的女孩百年一出,被奉为最纯净的血脉,生来便是圣女,只要从鹊生下的孩子有一双蓝眸,她就能带孩子回西夷,夺回一切,报仇雪恨。”
这一点,皇后比文帝更清楚,因为西夷一直有一个传说----当蓝眸之子在草原降生,欢呼吧,庆祝吧,那是洛迦神的转世,在他的带领下,西夷将踏碎牢笼,主宰更广阔的大地……
皇后在西夷长大,自小受这种观念的熏陶,就算她嘴上说不信,骨子里也有种敬畏,是以她每次对上骆昭翊的眼睛都会愣神,甚至说不出话来。
“那个孩子……”
“但是从鹊失望了,她生下的孩子并没有继承她的蓝眸,反倒是你,从蓉,你生下了昭翊……”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颤抖,缓缓道:“朕跟她做了一个交易,留下你,换了孩子,让她带着昭昭回西夷……”
当时,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杀了从鹊,一了百了,可从鹊太聪明,握着太多筹码,对他也太防备,他不敢赌。
他对骆昭翊百般疼爱与纵容,一方面确实是喜欢这个孩子,另一方面却是深深的愧疚和补偿,因为他曾经放弃过这个孩子。
文帝知道,一直都知道皇后对骆昭翊的折磨,可他选择了引而不发,甚至是逃避的。
午夜梦回,文帝都会惊醒,梦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血淋淋的模样叫着父皇,之后他会越发的愧疚,送去更多的补偿……他每回一想都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旁人只看到他的太子生来尊贵,是天之骄子,可包括他,从来没有谁真心的,纯粹的对骆昭翊好过。
甚至他们赋予他的,都是在疯狂之下不正常的心态,都是无尽的折磨,无尽的死循环。
“砰----”
殿外,忽然传来大树倒塌的声音,一道白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门边,骆昭翊神情麻木,手上木屑与血迹参杂,左边心脏的位置渗出一大片血迹,他似乎毫不在意,微抬的眼眸,墨中透蓝,似夜映晴空,静到了极致,也冷到了极致,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茫冷寂,叫人一看就恨不得立即死去,也不要再体验这种撕心裂肺,烈火焚烧的苦痛。
皇后无力地扶着柱子,几乎瘫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紧紧攥着心口处的衣襟,时至今日,她终于知道什么是因果循环,什么是痛彻心扉,疼得整个人都要痉挛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原来……这才是她百转千回也不想经历的噩梦。
她甚至后悔了,她宁愿文帝瞒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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