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看着荀粲少年老成的模样,心中没来由一阵怜惜,小小年纪便寡居异地,独自一人在寂寞之中苦修,他怎么可以忍受下去呢?
陆逊拿着这幅《月下抚琴图》,却是已经决定好好照拂这个荀家后辈了,于是便道:“奉倩,这阆苑虽然堪比仙境,但终究有些简陋了,不如移居我陆家大宅如何?”
荀粲并未说话,只是在陆逊的惊讶之中,随意叉了八下手,便写下——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寂寞读南华,闲来诵黄庭。可以赏书画、调素琴。无丝竹之乱耳,无虚名之扰心。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
陆逊望着这极为写意潇洒的行书字体,而后又反复沉吟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终究忍不住从口中蹦出一个字“妙!”,在一旁侍奉着的婉儿望向荀粲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自豪感,每次看公子随意写下这极度优美的辞章时,她觉得自己似乎都带入到了这“荀八叉”的名头之中……
陆逊看到那句“无丝竹之乱耳,无虚名之扰心”就更加佩服这个心智成熟的少年了,小小年纪就不慕虚名,日后必成大器。此时他已经知道荀粲不会随他去陆家了,于是他略带调侃的说道:“奉倩志趣高洁,我陆家大宅倒显得低俗不堪了。”
见荀粲有些焦急的想要反驳又无法反驳的模样,陆逊轻笑了起来,这才是少年应该有的样子嘛,他了荀粲的脑袋,温言道:“刚刚不过是玩笑罢了,既然奉倩不愿随叔父去陆家,那在这阆苑之中苦修也是好事,不过这篇陋室铭一出,你这阆苑怕是要名满天下了。”
荀粲谦逊道:“此铭不过自勉,请叔父替奉倩保密。”
陆逊点了点头,显然答应了这个不愿出名的少年,而后他又了下巴,又道:“这子云亭确实名气很大,前汉的杨雄是一代诗赋大家,不过这诸葛庐有些名不副实了吧?”
荀粲解释道:“我虽寡居此地,亦知这天下之事,昔日诸葛孔明在这南楚之地舌战群儒,说服南楚丞相,使刘备与南楚结为唇齿之盟,况且若是刘备没有诸葛亮,恐怕取这西蜀之地颇难,叔父莫要小看他。”
陆逊叹道:“琅琊诸葛氏确实不容小视,子瑜(诸葛瑾)也常说他不如孔明多矣,可惜这诸葛孔明却为刘备谋算。”而这取了西川坐拥荆州的刘备必定会与南楚发生矛盾,当时刘备可是以“借”的名义取得荆州大半土地的。
陆逊非常喜爱这篇陋室铭,无论是这潇洒写意的行书字体,还是这可以名传千古的铭文,所以他又厚着脸皮问荀粲讨要了这篇陋室铭,荀粲当然不会拒绝陆逊,陆逊得到了荀粲的字画,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按道理自己应该算是长辈,没有给这晚辈带礼物,反倒喜滋滋的拿着礼物走人了,这可真是失礼,陆逊已经决定,下次来这阆苑之时,一定要带上礼物。
陆逊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小雪已经停了,他骑着青骢马拿着字画走出竹林,再回首,像竹林深处望去,似乎可以看到隐隐的雾气,这竹林之中倒算得上真正的仙境了,在这一刻,他忽然十分向往这样的生活,但身为陆家家主,事务实在繁忙,这样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啊,不过,这荀家这么小就有如此才华,等过几年,他还能安心呆在这阆苑之中?就算他自己能安心,总有些人,要逼他出来的。
荀粲站在这水泉之旁,眼神渺远,虽是冬日,这水泉却从未冻成冰,只是水落而石出,沿着水泉向西南望去,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唐婉见公子的衣着有些单薄,便从屋中拿了一件貂皮大氅为荀粲披上,再看平日中显得温润清雅的公子时,显出一种富贵之气来,让唐婉心里莫名的酸楚,公子似乎又想家了呢,荀令君偶染风寒的时候,公子极想回家看看,却被令君严厉的制止了,唐婉不知道令君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聪慧的公子也是明白的吧。
就在此时,穿着一身侠士袍的荀忠出现了,他的打扮非常的奇特,一身拉风的白衣,上面却写满了字迹,这字迹自然是那首他极为喜爱的《侠客行》,腰间配着一把细而奇古的刀,那布满痕迹的乌鞘给人一种莫名的震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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