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九十七:梦听
三年春,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
长安城中风风雨雨纷扰不休的这段时候,张嫣难得的很安静的待在侯府中。
倒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她本出不了。
她正在出水痘。
从正月开始,便觉得身上倦怠,浑身无力,做什么都无打采,慢慢的胃口消退,低热缠绵不止。鲁元只当是她担忧匈奴和亲之事,中心郁结病倒,心疼不已。便嘱她好好休养,然而那热度竟一天高过一天,到了半个月后,荼蘼伺候张嫣洗浴,忽得惊叫一声。
“怎么了?”温热的水汽蒸的张嫣昏昏欲睡,回过头来问道。
“娘子,”荼蘼指着她的背,道,“你的背上,生了好多好多红疹子。”
“敢问娘子,这疹是痒还是不痒的?”
“本来没什么感觉,提起来,才觉得还是有些痒。”
“臣知道了,”隔着帐子,诊脉的太医收回手,回头对鲁元道,“张娘子这是外感时邪,伤及肺脾,生湿化热,发于肌肤所致。好好将养一阵子即可,并不大碍。”
“那就好。”鲁元松了一口气,迟疑问道,“日后可会留疤?”
老太医莞尔而笑,善解人意道,“按理不会,只要小娘子注意一些,莫要将皮疹抓破,痊愈之后不会留下痕迹。”
他继续嘱咐道。“之后疹子会发的更厉害,延伸到面部以及四肢。长公主不必惊慌,哦,对了,特别注意,不要让张娘子吹到了风。”
张嫣从昏沉地睡梦中醒来,见到一个人影站在床前。微微一惊,这才认出是鲁元。
“阿母。”她笑着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嫣儿现在正病着,惰于梳洗,疹子也快发到脸上了,难看的很。”
鲁元一把抱住她,“胡说八道,我的阿嫣什么时候都是漂亮的,哪里难看了?”蓦的哽咽。“就算真的难看了,那也还是我的心肝宝贝。”
“娘,”鲁元抱着她地力度有些紧,张嫣些微有些不适应,困窘道,“你别这样啊,要是我把你也传染了,那就糟了。”
鲁元抬起头来。“娘亲不怕。”她将下巴搁在张嫣小小的肩窝里,坚定道,“阿嫣,你放心,娘亲绝对不会让你去匈奴地。”
一瞬间,张嫣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和亲之事。她倒没有担上多少心。
如果史上的“张嫣”终究要成为孝惠皇后,那么,她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嫁去匈奴。
史书并不能记述关于这个时代的全部。
史书只有冰冷冷的几行字,而她现在所处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真切切的年代。
譬如说,没有任何一本野史曾经提到过,刘敬曾经向匈奴人提过高帝的外孙女张嫣。亦没有任何一本野史曾经提到过,孝惠三年,冒顿先后两次遣使到长安,求取鲁元长公主女张嫣。
其实。这些都只是小节。真正让她如鲠在喉地,是。当惠帝三年如约而到,历史上的那场帝后大婚,似乎就已经迫在眉睫。
她也曾猜测着,排演着这场婚事的契机,可能以及规避,有充足的信心将之拒绝在开始之前。其实,直到事情到达之前,她并没有发现任何与这场婚事有关的痕迹,刘盈与她一直是单纯的舅甥之情,而吕后属意的皇后是吕未,除了重回长安的时候在灞上遇到地那个疯癫的方士,没有任何人事能将她和刘盈在男女夫妻情谊上联系在一起。
就算有人发惊天之想的提及,她也不是史上那个唯唯诺诺发不出一点自己的声音的张嫣,如果她坚持不答应,难道吕后想绑着她嫁不成?
匈奴使者的来访,却打乱了她地计划。
她隐约的有一种预感,有些事情,正在以一种自己不希望看见的行事发生。
“阿母,”她含糊道,“我有些怕。”
“阿嫣莫怕。”鲁元不懂她的错综复杂,却本能的安抚着她,“有阿母在呢。”
“阿母会保护着你,免受任何风雨所侵。”
“乖宝宝,睡吧。”
朦胧中她听到一些嘈杂错乱的声音,一只微凉的手探过来,抚她的额头。
她能够感觉到,其上厚硬的茧子,和微微的青筋。
“阿嫣,她没事吧?”
放轻了地清坚地声音如同说话的人,剥了皮可见累累坚韧地骨头。
“好叫母后放心。”鲁元的声音平和,“太医说了并无大碍。”
“臣参见太后。”张敖匆匆赶来,在室外拜道,“太后亲来探视阿嫣,是她的福气。”
“呵,”吕后笑道,“哀家这次来,探视阿嫣只是顺便,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们夫妻商量。”
张敖与鲁元对视一眼,不解问道,“什么事?”
“你们跟我出来。”
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急,想要喊出声,然而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咦。”荼蘼在一旁伺候着,奇道,“解忧你瞧,娘子怎么突然额头上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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