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当代国师薛义跪在天虎山下山口的台阶上,他不觉得有什么屈辱的,在某些方面,他其实早就做到了真正方外之人的超脱。
于自己一生,他早就觉得活够本了,所以也就起身,同时道:
“你来了,我就不跪了,不想靠这一双膝盖来压你。”
田无镜站在薛义面前,抬起手。
“退!”
“退!”
“退!”
各个将领迅速下令,靖南军全体后退五百步。
当甲士们退开后,四周的空气仿佛也都重新流通了起来,现在那股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也终于消减了一些。
薛义看着田无镜,他还记得当年陛下、镇北侯带着田无镜一起入宫的场景,那时的田无镜年纪虽小,但做事却一板一眼,很恪守礼数。
反倒是年纪在那里,只是静静地听着国师说。
“你领兵在外,我来时,孩子还没生,我也就不打算多此一举了,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去看看。
然后,你那位夫人,就上山了;
在山腰上的一处凉亭里,她说她想歇歇,屏退左右后,她人就没了。
山上的人和靖南军将士找了一天一夜,才将其找到,不过,人已经走了。”
听到这里,田无镜依旧面无表情。
“无镜,陛下身子骨不如前了,积劳成疾的毛病了,他歇不下来,也不敢歇;
所以,你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儿,说实话,确实会对姬家带来很大的威胁;
陛下在时,自是风平浪静,陛下一旦驾崩,太子上位,你也是知道你那位外甥的,他能压得住你?”
田无镜仍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听薛义的讲述。
“但你和梁亭一贯是知道陛下心性的,寻常君王,当其老病天年将去之时,往往会性情大变,但咱们陛下,不会。
这大燕盛世,本就建立在你们三个人身上,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陛下现在正在琢磨的,是想要在一年之后,再行攻乾,这是陛下毕生的夙愿,只有击垮乾国,这东方大势,才算是落入我燕人之手。
你是统兵侯爷,陛下的心思,你不可能不清楚。
说句犯忌讳的话,你田无镜无论生儿生女,陛下都不会介意,甚至,陛下可能想要的,并非是姬家的万世基业,他要的,是燕人的雄霸,甚至,是你,还是梁亭,取了那座位置,只要能实现大燕的夙愿,陛下都很大可能不会在意,这就是我们的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陛下,也是你田无镜和他李梁亭愿意不惜一切去追随的陛下!
你田无镜,没看错陛下,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薛义吸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两封家书,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道:
“这里面,一封是陛下的,一封,是梁亭的。
还有一封,是信,但却是在我出身离京时有人通过死士之口告知我的。
他说,靖南侯夫人,是乾国埋藏在我大燕最深的一颗棋子,是埋下二十年,从未联系也从未启动的一颗棋子。”
听到这里,
田无镜微微抬起头。
“我收到这封信后,没有声张,说句心里话,密谍司,名义上归我统领,但我从不做俗务,都是交给魏忠河他们在做。
且不管她是不是银甲卫,就算她是,既然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万事,都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那是你田无镜的孩子,是你田家的血脉。
这也是我一直落脚天虎山未曾下山入城的另一个原因。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没下山,她却上山了。
她选择在这个时候死,是为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只能说,她选了一个好时候,其余的,我也不想多说。”
说完,
薛义转过身,
看着上山的台阶,
眼里,满满的都是年幼时的自己上山时的身影。
田无镜还是没说话。
良久,
背对着田无镜的薛义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道:
“你是信不过我说的话,还是信不过………”
薛义张开双臂,其身上,隐约间有一层淡淡的蓝雾升腾而起,
“无镜,我知你心里苦,也晓你心中怒,你要一个交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这座天虎山,以及我自己,都是给你的交代。
整件事,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她上山时,我猜出她要做什么,怕到时候这盆脏水泼得太深,我就没下山去接她。
若是当时我下山了,她,应该能走得在这亭子中,她拿着剑,
她将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清风之中,似乎传来她当日的轻声呢喃:
“侯爷,妾身没想骗你………”
田无镜的手,抚摸着凉亭中的柱子,似乎在这上头,还残留着她后背靠在这里时的余温。
“傻不傻,
你是乾人又如何,
我一个自灭满门的魔头,
又怎会嫌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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