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梁柱在剧烈的摇晃震颤中折断,上面撑着的横梁一端也带着支木瓦砾坠落下来,斜斜扫倒了一张书架,将其上半部分打了下来,直接砸穿沉香阁书架间隔开一二层楼的圆形地板,连带着整片的木板、碎瓦、二层的账簿一起砸向了已经快逃至门口的翟羽他们。
翟琛在电光火石间转身将翟羽扑倒在地,用身体挡住了所有没头没脑砸下来的重物……
没多久,地动便停了。除了偶尔还有一些细碎的东西“轰隆”落地的声音,翟羽的耳朵里便只余翟琛稍显重的呼吸声;她前后左右都被依旧靠墙而立的书架、掉下来的账簿、断裂的支木、细碎的瓦片粉屑给堵得死死的,她的世界只余翟琛用手肘和膝盖给她支起的这方小的不能再小的天地;而她睁开眼,除了若有若无从杂乱缝隙里投进来的光线外,她的视野里,只有翟琛的眼睛,亮的逼人……
然后她看到他清俊的眉毛皱了皱,深邃眼仁里的幽黑圈成一个无奈的漩,声音很哑,又很慢地问:“你怎么又哭了?”
翟羽本能地张口,却爆出一个哭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四叔……沉……不沉?”翟羽看着那直接压在他背上的木板,只觉从眼底到心口都被狠狠地刺痛。
“还好。”翟琛微微扬起唇,这两个字说的很轻松。
“假话……”翟羽死死咬住下嘴唇,揭穿了他的逞强。
怎么可能不沉?那么厚的一大片楠木,上面还不知压了些什么东西……而他还得用手肘和膝盖顶在地上,为她撑出足够的空间自如呼吸,让她连脚都没受分毫压迫……何况刚刚所有东西直接砸在他身上,他定是受了伤的……
她能听出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他还逞什么强?装什么淡然和无所谓?
翟羽在翟琛的沉默中,越发心如刀割,可想了又想,她除了问这样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还能做什么?除了口狠狠抽搐般的疼,她又如何可能分担他所受的痛苦之分毫?
而之前她都做了什么?地动发生前她都做了些什么?对他像个疯子般大吵大闹?不顾定是提前感知到地动的他的劝说,还以为他要来抢什么狗屁账簿,说他无耻……
虽不是第一次自我嫌恶,这次却是自有生以来最深重的一次,让她恨不得立即一掌拍死自己……
“为什么救我?”翟羽努力控制住不由自主发出的抽泣,哽咽着问。
既然他原本待她这般冷漠无情,既然她又这么蛮横无礼,罔顾他的好意,那还为什么要救她?让她死了算了……
翟琛的眉间又蹙了蹙,沉吟了会儿才又缓缓说:“我没有想着要救你。”
“你又说谎!”翟羽再一次愤愤地给他下了断言。
说不想要救她,那为什么还救?当时离门口已经不远,以他的武功,只要松开她,应该能安然无恙地恰好避开,可他却偏偏是回转身来将她抱住,护在身下……
翟琛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眼睛明且深,带着些挣扎与叹息,却是翟羽几乎没见过的温柔。可那温柔与包容太过深刻,反而像把剔骨利刃,一刀刀剜在翟羽身上,如受凌迟之刑,痛的她浑身颤抖……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而自己又为什么会为这样的眼神而疼的剜心剔骨也不过如此?
在驿站的那天,翟珏离开她房间之后,她疲惫地闭上眼却没有睡着。这接连几日也是反反复复的彻夜难眠,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她却依旧真真切切地不明白,为什么她和他会变成这般模样?为什么那天濒死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竟是想让他快乐的……
或许翟珏说的对,她的确是贱,才会这么多年对他惟命是从,才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当做真理去服从。可翟珏不知道她也恨,她也怨,她也在反抗他的无情……而她也不敢说,她为何会这般恨他……
而翟琛也说的对,她就是不长记。不是早就意识到他本不在乎自己,只把自己当成棋子,视为草芥么?为什么还是一次次去冲撞去抗争?像个疯子一样,飞蛾扑火,换得一身是伤,却稍一恢复力气,就要朝着那灼人的火焰再次奋不顾身地扑去……
她不怕死么?
不,她怕。
怕的要命……
她身上背那么多责任,她想达成的目的一样也没达成,她还从没尝过自由的滋味,如何不怕死?
可为什么死在他手上,她却有种“完满”的感觉?仿佛她的生命是因为他当初劝太子的一句话才得以开始,也自该由他亲手结束。
而她,在死前,唯一遗憾的竟然是没有让寂寞清冷的他快乐……为什么?
这些天以来,每次想到这里,翟羽就会用匕首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上一道,只有看着鲜血涌出的一刻,她心底那憋闷鼓噪的情绪,才能得以片刻的缓解与释放……而那痛,才会让她觉得,原来她还是活着的,还是正常的……
可此时,他却突然救了她,用这种有些悲哀的眼神一瞬不眨地看着她,仿佛为他亲手在她身上所种的蛊下了引子,让自他强占她那夜后,便在她心底变得更加复杂难懂的情绪,再度狂烈地叫嚣翻涌……
那个字作为答案渐渐冲破一片迷蒙,越发清晰——
她竟然是“爱”他的。
当初第一次想到这个字的时候,她一个人缩在驿站大床的角落里狼狈地又哭又笑,找到匕首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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