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琴音从未有过的悲伤。偟无从驚偟殿前走过,拦住了一个女婢,夙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传闻离开前和王妃大吵了一架,说是吵其实不过是互不理睬,熟悉王妃的侍女们都讶异,连王妃的脾都得罪了,那夙影姑娘究竟多大的能耐。偟无紧皱着眉头,“王妃是一夜没睡?”女婢惶恐的点了点头。
没有敲门,偟无侧身进了寝,他是这里的王,无人能及。“你是在怨恨本王?”第一次,两人面对面毫无旁骛的交谈,然而话题并不愉快。时不语漠然的摇了摇头。夙影说的没错,只是,她自己无法下定决心,她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她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站在了独孤夜舞的对面,她会不会也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就像夙影所说,她们只是她儿子的影子,影子,并不是本尊,毫无留恋的价值。
“我派人把九驸马合棺送回鎏焉,你是否要见他最后一面。”时不语失笑,她双目失明,又怎么见。
偟无叹了口气走向时不语的琴,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琴弦,落的一丝寂寥,“曾经,我路过顷茑与鎏焉的交界之地,遇到一个女孩儿。她邀请我和我的御雪马儿惊雷去她家做客,还送了我半片花斑蝶的翅膀。但是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再去拜访她,也没有机会听到她所描述的琴乐。所以回到大殿后,我开始修习乐理,并对弹奏古琴迸发了极大的兴趣。这也算是我,弥补遗憾的一个方法。”他是想安慰她,才说出自己学习琴乐的原始,然而,他没有意识到,她正是那个女孩儿,那个亲手奉上花斑蝶翅膀的人。
“那个地方,叫做花蝶涧对么?”
“你也知道?”偟无惊讶。因为花蝶涧的花斑蝶,是最美丽的。“因为影儿就是从那里来的。”
“影儿?”
“夙影。王不记得了么,救了臣妾的那个女子,顷茑国的舞姬。”
影儿。遥远的记忆在偟无的脑海里翻腾,他记得那个女孩儿说起过自己的名字,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就叫做影儿。“你是说,她叫做影儿,她也来自花蝶涧。”
时不语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当握紧拳头一无所有时就只能无错的松开手掌了,“是,臣妾记得影儿就是这么说的,她的琴音,确实很美,不是么?”
烛光发出丝丝的声响,一寸寸的燃尽。夙影莫名所以的看着时不语,她突然命人把她找回来,还给她讲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童年故事。“那个女孩儿该不会就是你吧,不语?”整个儿听完,夙影怎么想就觉得那对母女像独孤夜舞和时不语,“但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将是寒之国的王妃。”时不语冷冽的说完,低头继续抚琴。
“什么!”
“寒之国的王妃尾随鎏焉九驸马送葬队潜逃回国。半途偶遇马贼,失落悬崖。而顷茑国的舞姬怀有王子,破格为妃。鎏焉与寒之国一仗在所难免,天下纷争,又说得清谁输谁赢。”
“不语!”夙影一步跨到时不语眼前,她看出了她的绝决,以及她的凄然,“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我没有做傻事。”猛然间,时不语的笑容倾国倾城,她和独孤夜舞有着一样的眉眼,妖娆却不乖张,“我知道你一直跟独孤夫人有联络,告诉她,我要离开寒之国。离开之前,我会让你有机会怀上偟无的子嗣,帮你扫清所有的障碍,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你了。”障碍,那是独孤夜舞曾用过的词,令她心惊,时不语不会料到有一天,她也会说出口。
“可是……你怎么做到?”
“我是寒之国的王妃,为什么做不到呢。”她看着夙影,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她的眼中有一片空白的残忍,“我要离开这里。”
“那你又能去哪里?你看不见啊。”当时独孤夜舞怀抱着孩子的尸体时,恐怕就是这样的心情吧,时不语微微一凛,沉默不语。
纤细的手指抚过柔顺的长发。时不语独坐在琉璃台前回忆着在花蝶涧的每一幕,娘亲教她抚琴,娘亲教她舞蹈,娘亲搀着她的手拜访村长一家,每个村民都带着艳羡的眼神看她的娘亲。而片刻后,温馨的笑容逐渐冰冷,凝固成霜,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动了时不语,她一抬手桌案边的茶杯粉身碎骨,然而她依然一动不动的坐着。“进来。”
“王妃……”那是百感交集的声音,秋草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王妃,再回到驚偟殿。时不语是劝服了呼延零收回成命,但秋草必须远离寒之国主城,再也不许回来。秋草心灰意冷但可以脱离呼延零的婚配,她已经万幸,今日突然被王妃召回,秋草不由得感激涕零。“你回来就好。”时不语伸出手,自她失明以来早已习惯了被动的接近。“王妃,秋草在你需要的时候不能陪伴在旁,你还愿意救秋草,还愿意让秋草伺候,秋草……”小丫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跪在时不语脚边,丝毫没有看出时不语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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