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仲川为人木讷,不怎么吭声,自然也鲜少发火。如今他突然暴怒,直把在场的人都给吓坏了。
唯一不受影响的或许只有肖麒宗。他放下茶杯,淡淡道:“好了,仲川。这事情谁都还不清楚呢,也不能就这么全怪在李玉头上。”
“是的,爹。”肖仲川脾气一收,虽然板着脸,压抑着怒火,可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肖涵,你自己把事情说说吧。”肖麒宗看向肖涵。
肖涵抿着唇,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没有回答。
肖仲川见状脾气又上来了,骂道:“爷爷让你回话,你没听见吗!”
肖涵身子一抖,抬起小脸,直直看向肖麒宗,说道:“回爷爷,涵儿在外与书生切磋,吟诗作对,于情于理都无不妥之处。”
“你!”肖仲川扬手,手掌未落下,就听肖麒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哦?你觉得自己没有错?”
“是,涵儿没错。”肖涵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肖愁看这情景,不由暗自叹气。
这大姐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子这么倔。换了肖愁跪那儿,铁定已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忏悔自己的“过错”了,哪能和肖仲川对着来?不说其他,现在他们不都是肖仲川养着的?对“衣食父母”这么不敬,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肖愁不是肖涵这种叛逆期的小姑娘,处事上习惯迂回处理,硬碰硬那是自己强过对方数倍时才会做的。
“好,不愧是我肖麒宗的孙女。”肖麒宗赞了一声,但马上话语一转,站起身,锐利的目光盯着肖涵,“但你可知自己的身份?且不说你是太守的长女,一举一动为这西南百姓所关注,是所有姑娘家效仿的对象。就只看你自己好了。”肖麒宗上前一步,“你今年一十三岁,尚未及笄,本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在家中学习女红、谨记《女戒》、《女训》,待到三年之后嫁作□,相夫教子。可你倒好!”
肖涵闻言,轻轻一颤,可还是不肯退缩,没有血色的小脸扬起,对着肖麒宗。
“在外与那些书生频繁接触,你还知不知羞!知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我和他们……”
“你和他们只是吟诗作对,是吗?”
“是。”
“但旁人怎么看!你可知道旁人怎么看你!怎么看你父亲这个太守!怎么看我们肖家!”肖麒宗斥道。
肖涵挺直的背脊忽然有些佝偻。她咬住下唇,缓缓移开了视线。
肖麒宗语气稍缓,说道:“我知道你心比天高,才情也远远胜于一般姑娘家,甚至比一些男人都要出色。若是在江南、在京城……女子是常与男子一起吟诗作画的,佳句、妙语迭出,不输给那些才子半步。可惜,你这是在西南。”
肖涵猛地抬起头,怔怔看着肖麒宗。
“你还不明白吗?你生于此、长于此,对这里的人还不了解吗?这里……女子只是男人的附属,应该养在深闺,而不是抛头露面与男人争长短。”肖麒宗转过身,“从今日起,你就呆在家里吧。”
“爷爷!”
“就这样。”肖麒宗头也不回地走入内室。
“爷爷已经那么说了,你回房去吧。”肖仲川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长女,别过头,无奈地说道。
肖涵愣了许久,这才弯腰行礼,“是,涵儿……知道了。”跪了许久的腿有些不利索,但她轻轻一晃之后,已经站稳,慢慢出了正厅。
“你们也回房去吧。”肖仲川摆摆手,让自己的妻儿离开。
回到后院,肖愁仍旧坐在李玉身边,看她绣花。李玉神色未变,仿佛刚才那些都没发生过似的。
肖愁忍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娘,京城和江南……和我们这儿不一样吗?”
李玉手一顿,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似是陷入回忆,语速缓慢地说道:“是不太一样……娘小时候和你外公去过一次京城。那时候先帝做寿,宴请百官,你外公正好在列,所以有幸目睹京城的繁华。”
“京城是什么样的?那里的姑娘和我们这儿的不一样?”
“嗯,那里的姑娘……都和你大姐很像。”李玉眉头皱起,“说好听是才情过人,出口成章。说不好听,那就是不检点。”
肖愁露出迷惑的神情,“检点?”
“一个姑娘家哪能在外抛投露脸呢?可她们倒好,经常与男人厮混在一起。男人们写诗、作画、喝酒,她们也跟着男人们一起写诗、作画、喝酒。”李玉鄙夷地说道,“那天大宴的时候,姑娘们就和男人坐在一起,听着男人们说那些政事。这哪是女儿家该做的?”
“那些皇妃、公主也在吗?”肖愁好奇地问道。
李玉略微一顿,“这哪能相提并论?先帝的大寿,皇室中人怎能不在?可百官之女都在席上,像什么话?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与那些公子哥碰杯喝酒、互相调笑的呢!”
肖愁点点头,思绪却一下子飞远了。
西南这一块儿的风俗习惯一向是男子为尊,女人身份地位卑微,从李玉这个西南土生土长的女人身上就可看出一二。她一向是将肖仲川当做大树,而自己不过是缠在其上、攀附着大树生长的莬丝花,恪守三从四德,不敢有任何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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