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黎明湖很安静。
只有摘星楼里不停传出无法入耳的污言秽语与近乎诅咒般的骂声。
悬铃宗的弟子们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去听,却早已习惯。
前任宗主死后,老太君便经常在楼里这样骂人。
她骂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儿媳妇。
“这就是我的家。”
瑟瑟站在崖边,听着那边的污言秽语,叹了口气。
何霑看着她,说道:“都会好起来。”
瑟瑟转身望向他,说道:“谢谢你能来。”
何霑说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瑟瑟微笑说道:“能来就不晚。”
何霑没有说话。
“现在这种情况,我没办法离开。”
瑟瑟抱住他,把脸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回白城吧,我在这里等你。”
何霑想了想,说了声好,然后从袖子里取出几张纸递给她。
瑟瑟想到某种可能,表情变得有些精彩,说道:“我是女孩子……没法练吧?”
何霑无奈说道:“想什么呢?这是烤鱼的秘方。”
听到这个答案,瑟瑟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下意识里舔了舔嘴巴。
何霑接着说道:“上次我给童颜写的秘方忘了两味调料,这个好吃。”
……
……
何霑与瑟瑟以为童颜在云梦山里闭关。很多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很少人知道童颜已经离开了云梦山,知道他在青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至于知道他藏在隐峰里的更是只有三人一狗而已。
夜风拂面不寒,松涛声声入耳,井九顶着猫在山岭里向北轻掠,很快便要来到大陆中部的那片平原。
直到最后中州派也没有来人,表明云梦封山是真的,看来在那场春雨落下之前,修行界依然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老太君如果不是熬不过今年,也断然不会选择现在出手。
“既然你说她什么都怕,那为何做了这么多事后,最后她却选择了放弃?”
这是阿大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换作它是老太君,反正都要死了,怎么也得大闹一场,再潇洒离开。
井九唤出宇宙锋坐了下去,离地数尺而飞,星光下的田野就在下方,仿佛伸手可及。
“那些长老死后,她已经控制不住整个局面,如果想要强行镇压,便会把整个悬铃宗都打烂。”
井九看着脚下那些青色的麦子,有些不懂已经到了盛夏,为何还没有变颜色。
他小时候在书里读过很多与稻花、丰年相关的诗词歌赋,五谷相关的常识则是完全一点没有。
阿大不明白他的话,说道:“打烂就打烂呗,不然留给自己最讨厌的儿媳妇?”
井九伸手摘了一根麦草在眼前端详着,说道:“她觉得自己是德家的人,悬铃宗是德家的,烂了怎么会不心疼?”
“老太君担心瑟瑟嫁人后会像自己一样,所以才不想把悬铃宗给她?真是愚蠢啊。”
阿大趴在井九头顶,伸出右爪拔弄了一下他手里的麦草,心想到最后任何事物都是死神的。
夏花会变成秋叶,青苗会变成腐草,娘要嫁人,天要下雨,何必操心那么多呢?
但既然悬铃宗注定会变成别人家的,老太君为何不干脆打烂了事?
井九说道:“她应该想到了,瑟瑟与何霑结为道侣是最好的事情。”
阿大不懂这有什么好。
井九说道:“和尚的私生子很多。”
阿大喵了一声,心想那是特别多。
井九说道:“你见过有几个和尚的私生子会随父姓?”
阿大又喵了一声,心想和尚他么的就没有姓,这怎么随?
“所以瑟瑟与何霑的儿子,将来大概率还会姓德。”
井九说道:“她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那还争什么呢?”
阿大心想陈氏改嫁后,再给瑟瑟生七八九十个弟弟怎么办?
井九说道:“瑟瑟认识我们,这次我们已经证明,青山会保证瑟瑟做宗主,景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晨光渐渐出现在原野远方。
宇宙锋向上飞起,来到云层上方,速度依然不怎么快,感觉更像是普通人散步一般。
两日后,井九来到一座城镇里,去了一家医馆,确认了悬铃宗最后的消息。
陈氏重新夺回大权,老太君因为身体不适,在摘星楼里静养。
想来她应该不会再有离开小楼的一天,虽然现在还没有死,但也算就是死了。
阿大望向井九,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一些感慨、追忆的情绪,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忍不住用神识问道:“你就没啥想法?”
井九说道:“死是最不好的,次不好的就是老。”
阿大想着那位满脸皱纹、身体佝偻的老太君,沉默片刻后轻轻地喵了一声。
是啊,谁都不想死,也不想老,可是连我都老了,这些可怜的人类又怎么逃得掉呢?
它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觉得有些心酸,心想居然连胡子都白了。
井九说道:“你胡子本来就是白的。”
……
……
这里是一片原野。
数条河流在其间缓慢而安静的流淌着,时而交会,时而分开,就像生命里的那些事情。
田野里散落着很多民宅,盛夏的村庄满是蝉鸣,却更显幽静。
井九站在树下,看着远方不知何处,忽然说道:“他应该不会来了。”
听到这句话,阿大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围着他的腿转了几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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