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从很小开始就学会了和陌生人打交道,我从来就不怕别人不理我,因为我有各种办法能让别人理我。
就好比这位黑衣人,自我和他说过一次关于杀不杀彼此的问题以后,他就一直闭着眼。我知道他有时是真的睡了,但有的时候他确实没睡,就比如此刻。
我盯他盯了许久,发现了他的异状以后,忍不住道:“我三叔说,躺着运功容易受伤,我扶你起来吗?”
黑衣人动也没动。
我摘下头顶一片竹叶,叼在嘴里,嚼了一会儿,觉得无味,看着河对面草丛里的一条蛇说:“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大概是运功运得太起劲了,没有想答话的意思。我看着那条红色的小蛇从草丛里爬到小溪里,一入水,它就漂亮的扭起来,太阳晒在它的蛇皮上,红星闪闪。我说:“你这么爱穿黑衣裳,大概是真喜欢黑色吧,你不知道夏天穿黑衣裳会更热吗?”
那条小蛇游水游得起劲,惬意得让我想一掌了断了它。为了放它一条生路,我决定不再看它,转而去看黑衣人那张万年不变的睡脸,他双手收在腹间,我隐约能感到股股气流涌动。嘴里的竹叶愈发无味,我干脆吐了它,起身道:“我以后就叫你小黑吧。”
他当然没有搭理我,我可不管他。马家村有条远近闻名的癞皮狗,本来是一身黑毛,却因为太脏,那黑毛都变成黄毛了。村里的大人孩子见了它都会朝它扔石头,叫它滚。只有我会给它喂吃的,尽管我每次都隔得很远喂它。我从见它第一面起就叫它小黑,它起初也是不理我的,后来它吃了我许多东西,渐渐认识了我,以至于后来我叫它小黑,它都会远远的朝我摇尾巴。
只是,有一回过年的时候,它被人用仗炸了又炸,最后炸死了。
想到这个,我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浑身燥热起来,我决定去洗个澡。沿着小溪往上走,觅到一片开阔地,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之后,我脱得只剩单衣,先在河里把外衫洗了干净,摊在一块大石头上晾着,又游到水深的地方,欢快的洗澡。
再回到原来的小草地时已是夕阳西下,我从上游捉了几条和前几天不一样的鱼回来,又去竹林掰了一小捆竹笋,回途中想着我和小黑总不能一直在这小竹林吃鱼吃竹笋,我得快些带着他离开这里。
回到原先呆的地方小草地时,那里却没有小黑的身影。
站在原地环视了许久,我这样好的眼神却依然没有找到小黑。
他走了。我当然以为他走了,他这样怪脾气的人肯定已经策划许久了,被这念头挡着,我都无暇去思及其他的可能。直到手一松,那几条鱼滑脱出去,我才缓过神来,心下有些不忿,朝对面的山大骂了一声:“没有良心的臭小黑!活该你找不到你爹!”
“找不到你爹”“不到你爹”“爹”“爹”……
山里的回音渐渐传来,最后我听到的是草丛里的窸窣声,不大,却很明显。顺着声源望去,一团黑色的身影正在绿绿的草丛里缓慢的移动着。心下一喜,我抬脚一跃,跃至那团黑影前,站定,却只看得见趴着的小黑,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移去溪水的方向。
我蹲了下去,替他扒开脸边的杂草:“你想做什么?”
“与你无关。”小黑脸朝下,说话声音倒是很洪亮,语气里听得出一些怒气。
我从他的脑袋看向他的身子,一眼就看到那双已经被划破的胳膊,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迹。那惨状看得我直打冷战。干脆移了视线,友好的说:“你是想去河里抓鱼吗?你饿了吗?”
他并不理我,干脆放弃移动,整个人松了下去,脸侧向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看得见的地方有他握得越来越紧的拳头。
他是在发怒吗?因为我发现了他很饿,他觉得很丢脸?
我有些担心,所幸二话不说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整个人搬到了溪边。他大概真是没力气了,黑色薄衣都被汗水浸湿,我抱他的这个举动也许还吓着了他,反正十几步的距离,他没有开口说什么。直到我把他放好,拍拍手说:“谢我就不必了,要干什么随便干吧!如果要抓鱼的话……”
“我会杀了你!”因为我把他放在背对着我的方向,坐着,所以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他这句颇有些咬牙切齿意味的话我倒听得真切。
我有些想笑,又觉得笑话他着实不太厚道,遂道:“想杀我,杀便是。我又不怕你。”小黑没有再接话,我也得以回头去准备我的晚饭。
一转身,才走出去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哗啦的水声,我受惊想回头,耳边迅疾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本能的偏移几步,堪堪躲过,细看过去,原来是颗沾着水的小石头。随之,身后传来小黑的声音:“你若回头,下一枚石子要的就是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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