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气度,他苏少衍,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哪怕是没考虑过的卖身求荣,可现在……他将身子伏的更低,直勾勾的对着地面上倒映出的影,这样卑微的,丑态百出的,此一生,怕没有哪次有过这样的妥协罢。
他动了动唇,觉得微热的眼眶都近乎麻木:“罪臣苏少衍前来请罪。”
一声重重的闷哼,那头的声音终于还是被惹恼。他抬了抬眼皮,只感眼前一暗,定是那借着屏风劲道的气急怒急直扑自己的身体而来了罢?
他本能的向后避开,下一瞬腹部便遭人狠狠踢上一记,他被踢的身子一偏,不解恨似的,那个将屏风踩在脚底的人扬手对着自己的脸又补了一个耳光。
确是下了重手的,他抿唇,直将喉头的腥甜一股脑咽下。
好。
很好。
简直再好不过。
这一巴掌,不单打醒了那个不切实际的自己,更打没了那段痴心妄想的年纪。燕次四年,黄粱一梦,多少真心,多少假意,都被这一巴掌搧的干干净净。
他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朕还当卿是死在外头了!”这是那人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他抹了把唇角,黑暗中唯一看清的,仅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那双眼,如同吸尽了整个永夜的黑,恶意倒悬了天地,只为嘲讽自己不正的影。
转过身,苏少衍强忍住下意识捂向胸口的动作,“皇上,臣此次来……”
“胆敢扫朕的兴致,苏卿,想来卿是已有相当的觉悟。”李祁毓兀自打断他的话,黑夜里,望地居高临下。
倏地,他感到什么突然砸向他的背脊,他颤了颤身子,才看清那是一道熟悉的银弧,轻易的划开夜色,锐的如同割裂眼角的匕首。
“朕记得,那个时候在山谷,卿赌的是双数。”李祁毓蹲下来,朝自己似笑非笑的牵着唇,那样的表情,让人误以为再前进一点,就可以触到这人的眉角。
凝固的时光里,静的似乎能听见自己微微抽气的声音。苏少衍垂下眼,余光看见那人紧盯着自己,似不愿遗漏自己表情的一丝一毫的变化,募地,他像想起了什么,又嫌恶的别过脸。
那样的干脆而未经迂回的,如同一折不经预演便已上幕的戏剧,他不带一丝感情的问着自己:“卿是自己来,还是想朕帮你?”
“罪臣岂敢妄动圣驾。”这个人,对自己果然有的是办法。苏少衍拾起地上的玉骰银链,熟悉的触感,却早已不带那人的体温,这种时候,同样身为男子的自己,还真是……太没用了吧。不去管已有些s-hi的双眼,只是费力按开圆球中缝的按扣,苏少衍将玉骰取过放在手心,紧了紧。
此情此景,再执着下去的意义,又在哪里?
都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
很明显了。
那再赌一次罢,只赌这一次,如果输,那他便心服口服,便再不会有别的念想了,他阖目,屏息,倏忽将玉骰抛向空中。
静。
只是静。
玉骰掷下的瞬间,他听见那人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想到卿的赌运还是这样差。”
是这样吗?
赌上曾有的所有信任同过往,赔上身为男人仅剩的抱负和自尊,结果……他输了,输的不遗余地,输的那样让人看不起。
“知道卿的运气为何这样差么?因为卿……没有良心。”
这就是他曾经倾心的人,曾经那样多的深情和爱意,最后他说自己……没有良心。与话一起落下来的瞬间,他的眼前好像彻底黑了,他看不见,也不想再次确认,他只是跪在那里,仿佛就这么一直跪着就能得到宽恕,他曾是那样骄傲一个人,在他的字典里,更决计寻不见放弃跟认输。
人生不是只要一直努力就好了么?
可到头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抵不过那些他放不开的生死。
如果,只是说如果,尊严也有价值,那么他的尊严,会不会不值一文?
他不知道,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可是现在……他咳嗽了声,只手惯x_i,ng的去捂过唇,他想自己还是要忍住,至少要在这个人面前……
毕竟曾经的那些话,谁舍得相信不是真的?
舍不得的。
他垂眼,骤然间,胸腔仿佛被谁用力一堵,连带着耳膜都跟着受不住了的生疼,疼的让人不自已的想要蜷成一团,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喉头一甜,血腥的气味终如顷刻决堤的洪水,透过五指的缝隙奔涌溢出。
“苏少衍,从前是朕太宠你,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最后那句响在耳畔的声音,冰冷的如同判决。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4章
得知父亲苏榭元被斩首,苏府上下被抄家的时候,苏少衍正躺在李祁毓的床上。已不知这失去自由不知昼夜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他知道的是,李祁毓把他严实的锁了起来,封了周身几处大x,ue,锁在了这不大的鸾照阁里。
那个说我会保护你的人,原来已经不在了……竟是这样轻易的,在地久天长来临之前戛然而止。
在最近这段时日里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时而咳嗽,时而胃痛,时而头疼,浑身上下被那人折腾的没一处好的,期间更不许任何人探视,连师父花冷琛都不可以。
他知道,李祁毓定是怕他又跑了,其实他还能跑去哪里呢?他已经都无家可归了不是么?
怎么会这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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