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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是一个要被历史铭记的夜晚,过了亥时,连巡视的侍兵们都少了起来。许是那经年不曾有人居住的含章殿难得的点了宫灯的缘故,暗夜里瞧着,也觉有生气了些。早些年,这里曾是幼年的熙宁帝和七皇子李承泫读书的地方,到了暮里时分,清一色的靛蓝八角琉璃宫灯随晚风一挑,便泻一地澹荡的光,就像流动的河,倒映出天幕的颜色。
最近这几日,熙宁帝总是睡的深且乏,隔着鎏金熏炉升腾的紫烟,他总不真切的看见他的小七一身素白的袍子,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小七散着发,眉眼依旧是年少时俊逸飞扬的模样,他说:“三皇兄,你看,到头来你还不一样是输了?
他很想上前去捉住他的手腕,告诉他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也很想告诉他这些年自己究竟有多思念他,但他很努力的张口,却是发不出声响,就仿佛被人用东西堵住了喉头,仅仅能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这人。
“三皇兄,你还在恨我么?恨我当时百般阻你当皇帝?”小七撩起衣摆在他的身边坐下,不设防的,袖间一股秋昙香窜入鼻底,这熟悉的味道,带些冷傲和绵远……他动弹不得,只能任小七没有温度的手捧起他的脸,就这么看着,瞳色一时纷杂。
“从前我心疼你,但现在,我可怜你。”小七勾唇,一低首,冰凉的触感停在他的眉宇间,却是不留情的重复:“三皇兄,我可怜你。”
“小七!小七!”涔涔的汗滴从额间冒下,熙宁帝终于惊醒,他用力咳了咳,咳的脸颊都通红了,他垂下手,终于看清来人不是他的小七李承泫,“原来是卿,来朕身边坐。”
屋内的光线很暗,恰当的遮掩了龙榻前那人红了一圈的眼眶,想问许多话,又不想问许多话,问不出,也没资格问。崔卿书低着头略略的抽着气,再看一眼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男人,孤独的目光中分明有种他不能理解的倦意。
深极,也远极。
“卿恨朕不恨?”分明询问的语气,分明自嘲的笑意,“朕是个自私的人,一直都是。”他勾起唇角,忽然睁大眼望着紧闭的风窗喃喃:
“听,这山雨欲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4章
对世上大多数的人而言,或许终这一生也不过有一次鱼跃龙门的机会,握住了,便是身价百倍,没握住,也不过碌碌平庸。但对有些人而言,却是穷尽一生只为等这一次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容许自己失败。
就在不久前,李祁毓得到早已安c-h-a在紫寰宫内的小黄门秘密放出的消息,李祁祯已经举兵造反,而他现在要做的,则是名正言顺的勤王。算来李祁祯手上的兵力实在并不比他少,柱国二将左开宇、孙坤骞,上护军刘冒,甚至还加上买通的禁军头子董霈森,他沉了沉气息,一振玄氅,步入朔风猎猎的夜色里。
亥时一过,便要阖门,此时也正是紫寰宫四门轮班换值的时间,率兵沿外城的玉清道向内城的丹墀门挺进,李祁毓听着身后橐橐齐整的靴声,心中并没有底。
没有底,但不能输。
事以至此,退,早已不能退,横在自己面前的,唯有放手一赌。
入城的这一夜,是从杀人开始的,那位揉着惺忪睡眼的可怜门官似乎还未看清接连天边的究竟是连绵的潮涌还是黑骑,脖下只觉一股沁入肺腑的寒,沾着初冬的冷,将艳丽的弧凝固在他脖间。
狠绝、冷绝、艳绝。
“入城!”有人低沉的喝道,可惜,他已再听不到了。
漫天的红,如惊心的雨,落入瞳间,天地尽赤。
怀中那块禁兵令牌正贴在胸口,紧紧的,已被捂的发烫,李祁毓按了按胸口,策马向含章殿的方向奔驰去。在他的身后,起伏的金铁声一如翻涌的怒涛,咆哮着,仿佛是要洗净这夜的罪孽,无边的夜色里,风贴着面颊凛冽如割,他不敢闭眼,只觉此刻间任何的速度都开始变得的不再真实。
和含章殿扶摇相对的是鸾照阁。
沿宫墙内的夹道而行,他如期遇到了禁军头子董霈森,突如其来的火光很快映亮了他的脸,也映红了他的眼,他勾着唇,看清在董霈森不远处站着的那一袭烟色似锦的人,他的二皇兄李祁祯。
“四王爷。”董霈森吞了吞口水,一脸巴结模样很是令人心生嫌恶。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惜这招对李祁毓来讲向来无效。逆着熊熊火光,董霈森迎面便见来人一双瞳如冻墨,那是怎样一种清晰的尖锐,就像睥睨天下的鹰。
他动了动喉结,不知何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原来四弟也是来护驾的么?”不等他出声,李祁祯已经上前一步搭开腔,挑唇又一笑,媚然中尤带三分冷冽:“我还当四弟是聪明人,不趟这浑水。”
“兄友弟恭,难道不是二哥所希望的么?”李祁毓一牵左唇,倏忽从怀中拿出那方早被捂着发烫的禁军令牌,也不表态,只是玩味的摩挲着,“其实四弟心中一直不明白,何故二哥以为崔尚书为了二哥会选择放弃自己的未来妹夫,难道……是二哥的心意已经变了?还是四弟一直误会了二哥?”
此时此刻再谈旧情,连李祁毓自己都承认他是别有用心,他睐眼看着面前的李祁祯,那因禁令而略现一丝的迟疑亦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且听李祁祯轻呵一声,又道:“你二哥我做事从来只问结果,不问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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