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隅心想,自然是喜欢他的,可要说自己现在这样是因为孟希声,那倒也不十分准确。方无隅自己也说不清楚,在牢里的时候他总是做梦,梦到孟希声离开了他,又梦到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奔跑,梦到他爹死不瞑目地看着他。奇怪的是,出狱之后那些梦反而一个都不做了,这些天他都是一觉到天亮。方无隅无聊地把这归咎为是牢房的床太硬,身体不适之下,难免要做些恶梦。后来想想又不对,正确的逻辑难道不是床太舒服了睡得太香甜了才会做梦么。他就这么在这无趣的问题上想了一个多小时。
总而言之,现在就连恶梦都不来搅扰他了。整个人都空荡荡的,没东西来填满。
方无隅抱着那钱睡到傍晚,被饿醒了。家里没人,厨房的锅碗瓢盆干干净净,一点残羹冷炙都没剩下。他觅食失败,便从信封里随手抽了几沓,也没数清是多少,塞进口袋出了门。
方无隅没什么胃口,便去了茶围,点了一盏好茶慢慢地饮,看茶围外夜色将落。喝到一半,他突然觉得这茶太淡,太清,太苦,不想再喝了。转头正要丢钱离开时,撞到一个少年,那少年眉眼间与孟希声两分相似,叫方无隅微微定睛了一下。少年脸上的笑容奇怪,跌跌拌拌地出了茶围。
茶围里收钱的伙计神神秘秘地说:“他才去过一趟神仙境界。”
方无隅说:“这世上哪有神仙境界。”
伙计说:“有的。”
方无隅被他领着,钻进一扇门,见识到了这茶围里暗藏的别有洞天,一个烟熏火燎的神仙洞府。
打从那天起,方无隅便开始慢慢地不着家,他大哥一开始倒也欢喜,总不能老赖在床上,实在不像个样子,哪怕不工作,也该去外面走走,多沾沾人气,纾解心情。直到那天妻子打扫屋子时,发现了那封方云深给方无隅的信封壳子,把它拍到方云深面前,斥道:“你看,你弟居然还藏了私房钱!”
方云深紧张至极,怕被妻子发现了真相,可没多久视线就被信封吸引,拿起来一看,里面就只剩三四张钱票子。那瞬间方云深心里极度不安,妻子还在旁边骂着“他哪里来的钱?是不是你偷偷给的?”方云深被扰得发了脾气,难得也对妻子爆了粗口:“闭嘴!”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方云深仔细看了看那信封,的确是他给方无隅的,可他送出去的时候还鼓胀得很,现在瘦瘪得不成样子。
那可是笔不少的钱,怎么用得这么快?
方云深呼吸都滞了一下,马上又安慰自己,兴许是弟弟把钱存进了银行,只留了这几张当零花钱用。
可方云深到底不傻,方无隅这阵子突然一反常态,天天往外跑,特意留给他的钱又见了底,两条线索一合,当中必有古怪。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方云深了解方无隅的脾性,知道他是强逼不出话来的人,便留着心等他出门,一路尾随,跟着方无隅到了茶围,背对着他坐下。
就见方无隅喝了一盏茶,支着下颌发呆。他心里犯疑,每天他就是来茶围喝茶么。
这时茶围里的伙计走过去,方云深见他和方无隅说了几句话,便把方无隅拉着走到了一座被屏风掩着的门里去了。
方云深跟去时,有人将他拦下,说那地方可不是容易进的。方云深笑一笑,摸出过路费来给这人,指指那门,挂着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听人说,里面极好,我也是想来试一试。”
那人惦着手里的钱,给方云深开了门。
走道很暗,漂浮着晦涩的空气,烟味瓢泼送来。方云深是不抽烟的,更不消说这烟味如此呛人,可他不想叫领路的人看出端倪,硬是忍下咳嗽的冲动。
这约莫才十几平的石头房子,紧靠着摆了十张床榻,每个床头都放一张矮几,矮几上布了茶盏,和破旧的欧式台灯,花色早凋零磨损,还有一个藏着烟膏的纸包,并配上一杆古铜金属款式的烟杆子。
方云深看进去,方无隅正摩挲着那烟膏,片刻后把它装进烟杆子里。他歪着头,屈腿坐在床榻上,左臂搭着矮几,神色漫不经心到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事,薄唇轻轻抿着,那副锋利的眉眼尽数被其他人吞云吐雾的气体掩盖。
方无隅那样好看。
他坐在那儿装着烟膏的样子,充满了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连生死都置之度外。方无隅总是嚣张的,从前他那股嚣张劲儿源于他家大势大,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而现在,他的嚣张变成了破罐破摔的生死无畏,仿佛作践完这一场,低头便可去赴了黄泉。
方云深那一刻涌起的竟非愤怒,而是无来由的心疼,心疼得无以复加,竟至红了眼眶。
而方无隅很自然地抬了下头,手里的动作停住,透过重重烟幕,就这么在他哥的眼皮子底下现了形。
两人从茶围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一丝余晖尚未散尽。
方云深带方无隅去医院看医生,给他做了尿检血检后,医生低头和方云深低语。
检验结果呈阳性,方无隅的确在吸食大烟。方云深全身冰冷,一转头的功夫,方无隅人就不见了。他发了疯地去找他,甚至再度去了那间茶围,可不见方无隅人影。方云深此刻泛起了极度的愤怒和担忧,他找不到方无隅,无奈之下,只能先去了警察局,举报那茶围里暗藏了一个烟窝。
之后方云深去工作的地方请了三天假,回家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无论妻子说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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