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穆辞宿不回应,那律师晃了晃调解书上的三十万,语气带着些嘲讽,“当初我和尹家兄弟可是一下子就达成和解了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分明遭遇了这样的事儿,却为了钱就轻而易举的一笔勾销,简直可怜又可笑。至于我这种参与调解的律师,就是吃人血馒头,在助纣为虐,钻法律空子。”
“可有什么法子呢?父母双亡,就靠着补贴过日子,一穷二白,还疯了一个,如果没有钱他们能怎么办呢?”
乍一听是在挤兑穆辞宿,可实则却是在威胁病房里的尹家兄弟。
“别说了。”穆辞宿皱起眉把律师的话打断,他转头看,床边坐着的哥哥虽然从头到尾都一句话没说,可攥着被子手却捏得指骨骨节泛白。至于病着的那个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背景板。
“哎。”穆辞宿在心里叹了口气。和律师脑补的恼羞成怒不一样,他并没有什么想要劝说的意思,只是十分平静的站起来对他们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就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始终不动的弟弟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穆辞宿的胳膊。
“尹言!”哥哥赶紧握住他的肩膀,像是担心他突然的情绪。可却没有什么用处。尹言的视线一直死死的黏在穆辞宿手里拿着的文件袋上,甚至连相依为命的哥哥都给一把甩开。
“你是律师……吗?”他很恐惧,分明连触碰到穆辞宿皮肤都会让他不自主的颤抖,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松手。
穆辞宿很诧异,点了点头,顿时手腕上的手握得更紧。
“我,我,我不调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尹言的嗓音十分嘶哑,又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模糊。
就像是怕穆辞宿突然消失那样,他把另外一只手也扣在了穆辞宿的手腕上,死死的抓住他。“我没有疯,我可以做证,我不调解。”
“先冷静。”穆辞宿看出他的情况不对,而旁边哥却已经手疾眼快的按下了叫护士的按铃。护士来的很快,大夫也随后进了屋。
“你们干什么又刺激他?不是说要保持安静吗?”大夫进来,立刻就要赶人。然而尹言见状却和疯了一样把所有人挥开,拼命往穆辞宿的方向挣扎。
“别,别走,我没有疯。我可以。”瞬间爆发开的力气,竟然连两个大男人都拉不住他。他几乎是扑倒在穆辞宿的脚边抓住了他的衣角。
“别走,别,别走。”他明显神志没有那么清楚,可眼里的渴望却让人无法拒绝。
“真的,我记得他们做的所有事。”
“xx年x月x日,他们把我关在厕所,往我身上刷蜜糖,放蚂蚁。”尹言拉起袖子,细瘦的胳膊上都是虫子咬过的疤痕。
“xx年x月x日,美术室,他们在我身上刷石膏,只留了鼻子和嘴巴透气。后来石膏弄不下去,就用锤子砸。我的右腿被砸断了。”他急忙lu 起裤腿,给穆辞宿看膝盖处明显和常人不同的膝关节。
“还有,还有我离开学校前,他们逼我画……”尹言吓坏了,他抖得更厉害,足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把后面的话说完,“他们逼我画鬼,死过人的走廊里,逼我在里面画招鬼的图腾,还有厉鬼。然后……”
“然后把我的眼睛蒙上,绑在哪里关了一天一宿。”
一桩桩,一件件,从尹言口中说出来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虐待。穆辞宿甚至连脑补都没有办法脑补,为什么一群高中生会恶毒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什么中二校霸能够概括的,分明就是什么人格障碍罪犯的少年幼苗!
“我,我可以出庭,我不是疯子,你,相信我。”见穆辞宿不回应,尹言捏着穆辞宿的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紧,他尖锐的指甲没入穆辞宿的皮肤,瞬间就是五道血印子。
可这一瞬间,病房里所有人都沉默着,就包括大夫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来,你跟我来。”尹言拉着穆辞宿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从床板下面翻出一本日记。
“我查过资料,庭审的时候我能说明白。不信你看……”
穆辞宿接过日记本来,翻开之后上面的内容令人震惊。密密麻麻的每一天都是尹言为模拟法庭写的证人证词。一开始还很生涩,可到了后面,他这些证词娴熟的就像是一个法律工作者。
可悲哀的是,他从来没有上法庭自辩的资格。
“可以吗?可以带我去吗?”盯着穆辞宿,尹言的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憧憬。
但穆辞宿却不能点头答应。因为尹言家已经同意调解,更何况,依照尹言现在的状态,他想要出庭作证就必须得到监护人的许可,还要进行j-i,ng神方面的鉴定,证明他在法庭上的证词真实可信。这孩子明显已经被吓怕了,身体也非常不好,穆辞宿担心他根本撑不住整个的庭审过程。
"还是不行吗?那你教教我怎么可以好吗?”看出穆辞宿沉默的婉拒,尹言弯了弯膝盖,像是耗尽了力气站不住,又像是想要跪下来恳求。
穆辞宿手指动了动,最后只能用平稳的声音安慰他。“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因为你的哥哥已经签订了调解协议,对方知道错了,也一直在弥补你,所以咱们不能再继续了。”偷换了概念,穆辞宿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尹言的心里好过一些。可不过都是欲盖拟彰。
“不行。”尹言摇摇头,固执的抓着穆辞宿的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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