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去吏部之前,特地叮嘱朱凌锶,三餐定时,早睡早起,有空了多去演武场和御花园锻炼身体,皇上总是很听话,应该都照办了。
朱凌锶突然打了个喷嚏,卢省立马拖长音调,喊了一声“万岁”,曹俊时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跪倒下拜,被朱凌锶拽住了。
曹俊时是来上京汇报的,当初和朱凌锶聊造大炮计划书的时候,说好的研发周期是三年,成功忽悠走了皇帝五万两银子,中间一推再推,足足迟了一年多,才又回京城汇报进展情况。
目前的进展就是:没有进展。
刘岱听说这事乐了,“陛下是遇到骗子了,”徐程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曹俊时说,臣试过了无数种原材料的配比,至今找不到一种能做出理想的炮膛。
他说的时候,面容十分平静,虽有愧色,却很坦然。
朱凌锶沉默了。
之前看到曹俊时的那份殿试卷子,脑筋一热就要造大炮,以为这事就跟自己穿书一样充满奇遇,成果指日可待。
然而现实并没有开挂。
曹俊时见皇帝不说话,便猜自己今日恐怕不得善了。他临行前已经交代了妻儿,说可能回不来。拿了皇上的钱,花费这么长时间而一事无成,就算皇上肯放过他,言官也不肯依。
朱凌锶轻叹一口气,搞科研真难呐。
之前朱爸爸是化学老师,平时关注化学相关的前沿动态,朱凌锶很小就知道,每一次成功都是由无数次失败累及而成的。
有许多科学家,终其一生都无法的取得理想的研究成果,但是他们失败的经历,依然为后人指明了方向,避开了陷阱,提供新的思路。
失败也是宝贵的财富,可是经历失败的人却很痛苦。
曹俊时离开的时候,只有三十多岁,现在满面风霜,头发白的比黑的多,倒像是老了十几岁。
朱凌锶问他,“还能造出来吗?”
曹俊时一下子难以消化这个信息,拿袖子擦了擦脸,“皇上……”
“你已经知道哪些办法不成了,那你手里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再有时间和银两,说不定能造出来。”朱凌锶解释说。
这回没拉住,曹俊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喊了一声“皇上”,就泣不成声。
朱凌锶拉了两下,没拉动,只得凑近了问他,“你还要多少?”
曹俊时涕泪未干,红着眼睛说,“五万足矣。”
朱凌锶摇摇头,“你再想想。”
当了几年皇帝,朱凌锶对国库,户部和物价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如果他说要二十万两银子翻修乾清宫,文臣们大概还觉得他挺节俭。
曹俊时涨红了脸,爬起来,想到造高炉,买矿石,请工人各项花费,说,“八万?”
“朕给你十二万两,”朱凌锶前段时间才看过自己的小金库,所以心里有数,“你那里不容易,人家帮你干活,就别叫人吃亏。”曹俊时厂子里的人,多是同乡,偏偏曹俊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搞得大家都很不高兴。
曹俊时短短半个时辰,心情天翻地覆,笑逐颜开,赶紧叩谢皇恩。心情轻松了,卢省之前上的茶和点心瓜果,也就敢用了。
他之前手都缩在袖子里,如今显了出来,左手两只手指上,都裹着纱布。
朱凌锶一惊,“这是……”
曹俊时嘿嘿一笑,“皇上不必担心,臣来之前弄伤了手,不要几天就好了。”
可他那两只手指,分明比别的要短两个指节。
朱凌锶垂头吹着茶汤,心里一阵难受。
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曹俊时。
等曹俊时走了,卢省问他,“皇上,您又要自己掏银子吗?这可是打水漂啦。”
朱凌锶想了想,“先找户部想想办法。”
毕竟户部有掏钱的先例,这次也好说些。万一不成,朱凌锶还有小金库打底,心中不慌。
不过这十二万给出去,他的私帑就又像大水冲过一样干净了。
卢省说,“您找刘太师啊,刘太师又和气又体谅人。让他帮着一说,户部一准儿给钱。”
刘岱这个人,目前看来,虽然喜欢专权独断,但的确是个能臣。不过朱凌锶还是不打算找他帮忙,因为谢靖的事,在个人情感层面,朱凌锶不怎么喜欢他。
处理完这件事,朱凌锶信步走到文华殿附近的演武场上,皇宫里人丁兴旺的时候,据说常有人在这儿打马弯弓,皇室子弟们跑来跑去,十分热闹。
如今变成朱凌锶一个人做广播体c,ao和饭后消食的地方。
好多天没有见着谢靖了,朱凌锶对这种寂寞的情绪,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
明明只要上朝,就会见面。
谢靖站在和他同龄以及年长人的中间,似乎相谈甚欢。从龙椅下来,几步路的距离,却让朱凌锶感到,自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一个无法让谢靖真正注意到的世界。
“皇上,”朱凌锶诧异地转过身,刚刚心里在想的人,居然就出现在眼前,他又惊又喜,心跳得好快。
“臣听闻西宁卫送来两只豹子,正往文华殿去,臣便赶过来,一会儿皇上可要当心,就算关起来,也是猛兽……”
之前西宁卫上报,抓到一对白色的豹子,是天降祥瑞,要呈给皇上,内阁准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
谢靖大概是听到消息从吏部那边赶过来吧,朱凌锶心中暗喜,便说,“谢卿同朕一块看看去。”
文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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