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讲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只剩气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手机在沙发上振了一下,方栖宁为了转移注意,迅速拾起手机,看也没看就接通电话。
“喂……陆老师,是我,钟遥。”
方栖宁的大脑忽然卡壳,手里仿佛握着一个烫手的铜焐子,被人拆掉裹在表面的隔热层,滋啦滋啦地冒着火星,烫得他脑袋空白。
他立马放下手机,僵着脸递给陆岸:“不好意思……我看错了,以为是我的手机,是找你的。”
陆岸和他的手机是同一个型号,甚至连保护套都是一样的透明材质,方栖宁直接拿起了手机,接通之后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多么简单可笑的错误。
电话那头的钟遥显然也听见了他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在陆岸接过手机之后,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两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听筒贴在陆岸耳边,事实上即便是方栖宁有心去听,也未必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更何况他根本不会去做,也完全不想知道钟遥和陆岸私底下的联系。
陆岸这潭温水将他烹煮得失去了理智,完全凭借情感来与陆岸相处,甚至还沾沾自喜,在言语中找寻慰藉。
世上的旖旎情思都经不起揣摩,方栖宁真心钦佩眼前人,他做好了万全准备,要将自己一寸一寸掰碎,到头来一遇着陆岸,还是下不去手,扔掉手中刀子,拼凑一副完整的r_ou_身,无论他要不要,随时都在待命。
而陆岸捡起了他丢掉的刀子,将这视作他犯罪的证据,人赃并获,理所应当地鄙弃他。
陆岸是编剧,最擅长剖析人物,切割开来,善与恶都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他见过太多,于是不再苛求完整,今天可以在方栖宁身上找回旧日情怀,明天同样也可以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探索新的秘密。
方栖宁终于摸到自己的手机,半干的头发在冷空气中渐渐吸收掉多余的水分,他低头一看,十一点半。
不算太早,也不算太迟,是个能让他和陆岸说晚安的时间。于是他笑着开口:“头发干了,我去睡觉了,晚安。”
陆岸手指微动,像是要伸出来牵住他,架不住方栖宁的动作更快,他像一阵风,迅速离开沙发,只留了个背影给陆岸。
小猫不明白两个主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又娇又嗲地叫了一声,使唤陆岸过来看他,陆岸腾出一只手,在柔软的脊骨上摸了一把。小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示意他可以走了,陆岸却迟迟没有离开,神情晦暗难辨。
第16章 round2-8
方栖宁倦怠地埋在枕头里,枕芯柔软,他很久没有再用过荞麦枕,闭上眼睛却还是能想起荞麦皮噼啪碎裂的声音。
他大约能预知睡着后会发生的景象,无非是重复陷入梦境,一次又一次惊醒。入睡于他而言并非难事,比失眠更痛苦的是每隔几十分钟就会醒来的既定结局。
有一段时间尤为可怖,方栖宁常常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来,身旁无人在侧,他睁开眼是煞白的墙壁,闭上眼仍旧是一片牢牢包裹住他的死白。
除了荞麦皮的碎裂声,伴随而来的还有近似于骨头断裂时惨烈的声音,咔嚓咔嚓,他被黑暗堵住双目双耳,感官失灵,脑海中却被凭空开辟了一块场地,不断重演剧目。
方栖宁粗暴地将参与游戏的人都定义为n,而他是凌驾于所有数据之上的玩家,陆岸之所以能牵动他的心绪,缘于他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应该一视同仁,陆岸只是顶替了范至清的位置,换了一组无伤大雅的数据,机器照样运行。
但他做不到。
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数据,却不能由玩家摇身一变化作上帝。上帝不需要做什么,一根手指无形之中拨动按钮,就能教他五脏六腑同时痛上一回。
夜晚的时间流走没有规律可循,方栖宁一直一直睁着眼,分辨不了时针究竟走了几圈。他慢吞吞地从被子里起身,半蹲在地毯上,从最下边的抽屉里拿了一瓶药。一起身撞到了床板,痛得他抿紧唇缝,真真是运交华盖。
桌上的水杯空空荡荡,方栖宁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喝光了杯里的水,只好端着杯子摸黑打开房门。
明明是在自己的房子里,方栖宁却如同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茶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握着壶柄,发现茶壶和他房里的水杯一样干净。今天同他作对的事挺多,也不差这一件,方栖宁麻木地转向厨房,冰箱里总会有他买来备用的纯净水。
他拉开冰箱门,手指刚触到塑料瓶的一角,余光忽然瞥见地下的黑影,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氟利昂在管道里流动,门轴摩擦声只一瞬间,下一秒就被制冷剂的细微声响取代。冰箱内部闪着莹莹幽光,身后的黑影低声道:“小宁,你还没睡吗?”
夜半时分见到清醒的方栖宁是再常见不过的事,这么晚了陆岸从房间里跑出来才让人费解。
方栖宁并未急着答复,他先拿了一瓶纯净水,重重关上冰箱门,才勉强回答他一个字:“嗯。”
陆岸似乎没有回房的意思,高大的身影挡在方栖宁面前。
客厅里唯一的光源在方栖宁合上冰箱门之际消失殆尽,贴着墙再往右走几步就能摸到壁灯的小小按钮,然而方栖宁并不打算开灯,他也不愿和陆岸多言。
他要是一声不吭绕过去,那就坐实了自己对于那个电话的在意。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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