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韩水被革职之后,齐府那辆香木小马车便一直守在影部门前的长乐街上,阁楼一开轩窗便能瞧见。
头几日,大家伙还看个热闹围个圈,再几日,还无人收拾,市民便开始在马车上摆起摊卖起菜了。
影卫们进进出出,寻常问候的便是——“齐将军那辆菜车呢?”“方才看见,还在街口。”
满朝上下,最不希望韩水官复原职的,不是萧国舅,不是云宗伯,而是齐将军。齐将军满心盘算着,要接韩水大人回府过日子。
又见晴天,他照例来影阁练武场教习武艺,顺便满足一下欺凌弱小的嗜好,韩水一身素衣,在旁观望。苏木亲自去抱来个西瓜,泡在井水里凉。韩水道:“我如今布衣之身,不便行招待之事。”苏木笑了笑:“这瓜,我请齐将军。”
而后闲谈,齐林对天皓使了个眼色:“城西军营收了批新武器,件件惊奇。”那小猴子瞬间活蹦起来,缠着要去看。韩水道:“陛下命我思过,此时走动怕落人口实。”
天皓拉下脸道:“又没叫你去。”韩水面色一y-in,果真大的带坏小的。齐林笑道:“难得清闲,就当一起散散心可好?”
“菜车”仍停在原处,一行人骑马而去。及至西营,已是傍晚时分。天皓一头扎进兵器库,东挑西拣,营中将领则陪同齐林、韩水徐徐观阅。
韩水在影部多年,虽不通武功,眼力劲还是有,可看出这批武器确实不同寻常,其锋刃之锐,钢甲之坚,塑形之巧,都是一流。
齐林与那将领谈得仔细,从铁料冶炼到设计图纸,一一剖析,想研究出批量制造之方案。韩水却不经意瞥到刀柄上刻着的九界秦蓁营标志,心下一惊,问道:“怎么会是秦蓁营的武器?”
将领见韩水一身素衣,不识人,并不敢答。齐林随口道:“边境前几日打了几场小仗。”韩水眉间一皱。
若是上过战场的兵器,如何能完好无损,光泽若新?更何况,秦蓁营之于九界,如同阅天营之于云梦,非大战不出动。这就怪了。
夕照,营间野炊,韩水跟在齐林身后,幽幽问了一句:“你要解西境兵权,意欲何为?”齐林眸中灿烂:“无可奉告。”韩水一噎。
放粥,齐林亲自持铁勺,先打好一碗,置于桌上。天皓踮脚去拿,却被扇了下脑瓜子,齐林道:“小子,韩大人拿了没?”天皓摇摇头。齐林道:“那你急什么?”天皓嘿嘿一笑,扭头就跑,齐林道:“回来!把这碗给韩大人端过去。”
看得作陪的几位将领一愣一愣,原来这清秀斯文的白衣公子,竟是当朝第一权臣韩水。
齐林坐在韩水身边,喝着粥,劝道:“青颜,别留影部,跟我回府。”韩水掰着地上青草,沉默不语。齐林宽容笑道:“不是说了么,他是你的孩子,我愿意扶他上位……你不信?”韩水淡淡一笑:“我信。”
他当真动过心,他没理由不信。可他已不是昔里那个怨天尤人的青颜公子。
七月初七,花神献祥瑞,女帝于莲池宫诞下皇子,命之翎。同日,韩水官复原职,为影部总旗。群臣上贺表,一式两份。明面上那份,呈皇宫,私底下那份,呈影部。
韩水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锋芒,可他却始终记着碧树那番话,不曾敢忘。
“贱如枯叶,风起而高,风止而落,纵沾过阳光,染过雨露,又如何逃得过沟渠归宿。”
整整一个月,韩大人一次没入过宫,只专心查案。值此风浪,他要把齐林先前遇刺的那笔账,算得清清楚楚。
八宝楼、煌月坊、南风馆……捋着捋着,韩水眉间一皱:“怎么查的?”冬青立即听出其中意思,坦然回:“照实查。”田胥乐呵道:“天,齐将军这都去的什么地方。”韩水把几张纸往桌前一扔,颓然靠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
当夜,韩水乘着一品马车,去了趟安禄候府。虽事先未有约定,但萧国舅显然并不讶异,泰然迎之。二人不下棋,不饮酒,就坐于池塘边,钓鱼。
韩水抛了两杆子,学不会,自嘲一笑,洒起鱼食来。萧煜也笑道:“齐将军挨的那几下,老夫敢做敢认。就算你不来,老夫也要去找你。”韩水手心一紧,敌意立刻涌上胸膛:“国舅要把话挑明,韩某亦不会客气。”
萧煜似是早就料到,只捋了捋胡子,叹道:“老夫自问是有些霸道,可打心眼里只把你们当小辈,教训教训得了,还真没想让谁死。”韩水道:“说笑了罢。”
萧煜眯了眯眼,一收竹竿,钓了头红鲤鱼上来,温和笑道:“先前老夫所为,是怕冰儿她年纪轻,坐不稳这个皇位。”韩水道:“那现如今,国舅又是何意?”
萧煜道:“现如今皇上决心已定,老夫也无欲再争,只盼云梦早日结束内耗,团结对外。”一拳打在棉花上,韩水心里突然空荡荡,竟有些内疚。
萧煜抓起鱼来,仔细看两眼,终究还是放了生:“老夫这辈子,陪的是方大人,不是你们。你们还年轻,该自去闯荡,自去闯荡……”
自侯府回来,韩水心中五味杂陈,明明走过的路已很漫长,可抬眼一望,前程却更加渺远,似乎永远都寻不到尽头。
桂月,韩水进了一趟宫,见过小皇子,又陪皇上闲谈半晌,夜里方回。却听田胥说,街口那架“菜车”,终于被齐林亲自拉了回去。韩水一怔:“什么时候的事?”田胥道:“就前几日。”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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