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花边新闻满天飞,不管识不识字都知道冷佩玖与贺琛在上海好上了。冷老板入住贺公馆,手上戴的那只玉镯就是定情信物。冷佩玖还曾舍生取义为贺琛挡枪,贺军长这块千年冰铁也对其宠爱有加。
支持者把两人描绘得跟神仙眷侣似的,多么登对的一双人。反对者把两人说成了害群之马,有违人伦。但人家过日子,管你反不反对,你反对有用吗?无非是些跳梁小丑。
所以,冷贺二人的生活过得和谐美满,这个当然瞒不住远在北平的贺老爷。
贺家虽为商界大拿,骨子里却十分传统。打心眼里瞧不上那些“下九流”,戏子就属其中一种。听戏是一回事,但你要捧戏子,还想跟戏子一起过日子?
简直是载鬼一车,荒谬至极。
贺老爷头个就不支持,觉得这些东西太脏。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像什么话。贺夫人不表态,但她给贺琛找了个门当户对的豪门小姐订婚,这就是她的态度。
贺琛虽长着一块反骨,对旧社会的纲常lún_lǐ也不大看得上。可贺琛明白,这个春节是万万不能把冷佩玖带回去。且不说可能会与本家彻底决裂,煞了父母的面子。
给贺老爷气出病来也不是不可能。
郑叔作为贺家的老人,这上上下下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的心思,他猜得比谁都通透。贺琛与冷佩玖那档子事,郑叔门儿清。可他实在拿捏不准,贺琛会不会突然像当年那样,脑子里一根筋抽抽,直接把这个男媳妇带回了家。
冷佩玖见来人盯着自己一脸尴尬,倒是头回觉得新鲜了。
他笑着问声好,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这北平的寒流确实比上海烈得多,干冷入髓,狂风呼啸。
郑叔很快反应过来:“冷老板,久仰久仰!您这一回来,北平就跟活过来似的!敢问在哪里登台,今年演几天?”
“估计还是广和楼,时间不确定。定下来了,我托军长给您留张票。”
冷佩玖回答得体,也暗示郑叔放心,他不会跟着贺琛回去。
冷佩玖在北平早有自己的房产,当时离开,托了人照应。如今回来,正好能入住。这个春节不陪贺琛,其实是冷佩玖自己提出的。
他爱恋贺琛是一回事,但自己也是人,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初识那会儿,因迫不得已的原因,贺琛那般羞辱他,冷佩玖咬牙忍下了。
事到如今,冷佩玖犯不着自己送上门去找不快活。
贺琛深深看他一眼,当初觉得冷佩玖很懂事,知进退。不料到了节骨眼儿,反而是自己百般没有滋味。
把冷佩玖带回去又如何,既然是自己的人,有什么见不得光?
当这个想法跳出来时,贺琛吓了一跳,他赶紧扼杀在摇篮中。
可念头的种子一旦生根,那些悄悄生长的时机便如甘泽,静静等待着破土的那一天。
贺琛把伞移交给冷佩玖,叮嘱道:“好好过个年,年后回上海时我来接你。”
分别也不过几天,从除夕夜算起,到十五元宵节。满打满算半个月。情人都是小别胜新婚,虽然离别的滋味苦了点。
冷佩玖自认为熬得过去,贺琛早已在出发前“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舍。那晚两人颠龙倒凤,感觉把一辈子的鱼水之欢都尝透了。
可还是不够。
贺琛最终是要走的,临上车前再次叮嘱冷佩玖好好过年。冷佩玖站在原地给他挥手,贺琛弯腰进去一半,接着一顿,他再次折身回来一把抱住伫立在雪地中的冷佩玖。
“军长?”
冷佩玖感觉到一双铁臂紧箍身躯,火炉般的怀抱令他温存不已。“军长再不走,天就要晚了……”
贺琛埋头在他肩上,深深吸一口气。凛冽的雪味儿夹杂着木香,是比鸦片还要摄人心魄。他的大手在冷佩玖背上拍了拍,这一次短暂分离,终于让贺琛尝到了牵肠挂肚的味道。
贺琛不说话,冷佩玖只好接着把场圆下去:“军长,快回去吧。老爷夫人等得久了,礼数不周。你若是想佩玖了,抽个空来广和楼听听戏,元宵那晚我登台。你要来,我给你提前留好包厢。”
此时,北平的大雪鹅毛般一片片跌落,呼啸寒风卷着令人瑟缩的刀刃。车站外久久站立一众人,黑压压地排成一列。
他们无言地等待着,直至贺琛轻轻放开冷佩玖。
这一次,贺琛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冷佩玖回到金宝街,这里有许多遍布胡同深处的大宅院。他轻车熟路地找到家门,站在门口恍惚了好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年的光景,竟恍若隔世。
他推门进去,院子里万籁无声唯他一人。
冷佩玖常在想,风风光光这些年,真正的生活却总是伶仃一人。
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进了屋,屋内还是原来的摆设。椅面桌面灰尘不染,看来所托之人把这里维护地挺细心。
冷佩玖取下围巾,坐在客厅里。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室内如露天一般冰冷。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无人点灯,亦无人暖粥。
冷佩玖静默地坐在黑暗中,他垂眼盯着自己的膝盖。上好的绸缎,金丝勾出的翔凤在残阳中光芒流转。
太安静了,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墙上挂钟的时针一擦擦走过,象是谁的脚步声。
冷佩玖呆呆地坐到夕阳下山,车站前淡定自若的微笑早已荡然无存。他斜斜地靠在红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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