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面面相觑,面对这一幕,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张申有了嫉妒,这个不假。但比起嫉妒,他更愿意安如风留下来陪他“同生共死”。据《捕亡律》,安如风潜逃一日只需徒刑一年,这一年,张申会想尽办法让安如风留下来,留在军营中。
这就应了连鸣那句:但凡经见过死亡的人,他会眼睁睁见别人逃命,而自己留在这儿继续送死?
不会的,人x_i,ng使然。
人的恶,若不以最大恶意去揣度,便瞧不见那根底的淤泥与黑暗。没有人是黑白分明的,没有真正的圣人,也没有真正的恶人。
亦如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但每个罪人也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
那些灰色温吞地带,构成了这世间最最动人的情愫。有爱才有恨,有怨才有怒,有矛盾纠结,才有最后的宽容与退步。
安如风在临死时,确实怨了张申。
他总以为兄弟情是不参其余任何欲念,他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顿悟,人与人相逢本就是一场奇妙,至于它最终走向何处,当事人说了不算。
这世间万物本没意义,人与人相逢,又有何意义?赋予这些东西意义的,都是人自身。
所以,若说安如风对张申因情生怨,倒不如说,他对自己失望罢了。
安如风死在逃亡途中,便也不存在与张申飞鸽传信之事。他在信内所表达的信任与坦诚,无非是自己的亡灵在大梦空间中行空臆想。
而关于密室,确实被窃。但却在屠城之时,被中央军的某位将领所发现。更为令人不解的是,安宅所处,也确实是张申有意带人前去。
那安如风是否曾在生前告知张申安宅密室所在?是否留下了什么可疑线索?
安如风咬着牙关不透露,因此存疑。
既然不是因为“贡献密室刀剑”一事而做了逃兵,那是为何?
安如风从军第三年,调往轻骑兵,正值意气风发之时。三月初,他收到了来自棠溪城的一封染血之书——安秦二氏,惨遭灭门。
那一刻,安如风坐在马鞍上眼前一黑,后脑勺霎时嗡嗡作响。他双耳一瞬失聪,捏着信纸指节泛白,他张开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封明显被人扣押过的信书,算上驿站所耗费的时间,安秦两家灭门,已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三个月之前,肃杀隆冬。雪末如流星下坠,寒风比刀刃凛冽。
安如风刚得一令,从此进入轻骑兵,少年得志笑逐颜开,哪能忆起家书已断数日?
为何爹娘久久不问归期,为何蕊娘日日不再来信,为何安如风察觉到这一切有失常态时,已是数月之后。
是了,爹娘、亲人、蕊娘、秦家,他们都死了。
早就死在了敌人的槊马横刀之下,没有人会想起他。
他当真于这世间,茕茕孑立,迥然一身。他想顶天立地,却无法蝼蚁捍天。
安如风失了安家,失了秦家,他先是没了天,再是没了地。
理想与后盾都脏了。
本该做鹰隼搏击长空的雄鹰,却j-i,ng疲力竭地不断崩坏。
安如风盯着那封血书,想了很久。自己这般执着于建功立业,执着于功名,是为哪般?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自己选的,就不要令人发笑了。
安如风承认自己怂了,他手提宝剑不断斩杀敌人,却还是失了至亲至重的人。他未见上亡者最后一面,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安如风的将军梦破碎,陡然生出逃回棠溪城的想法。很奇怪,他没有如同其他人那般对敌军生出滔天的“杀父之仇”,亦没有战死沙场的想法。
他忽然看看手中宝剑,将其折弯——棠溪宝剑,可弯达九十度至一百二十度。
剑,亦喻人。喻人品格,喻人抱负。大丈夫者当如剑,行侠仗义,立身立国;亦如剑,能屈能伸,柔韧刚劲。
安如风自欺欺人想:几年前我伸了,如今屈一下,又何妨?
安如风出逃之事,当真他内心想的什么,谁也无法揣度。
可以说他直面了内心的恐惧,他从踏上战场的第一天便怕了,此事作为引火索,干干脆脆将其内心的灰暗引爆。
可以说他为回去追寻至亲至爱的亡魂,虽是尸骨已寒,但不为他们立碑,于心不安。
也可以说他对这场荒谬的、同袍之子互相残杀的战争彻底失望,他要回到棠溪城,或隐于市坊,或藏于山谷,最终隐姓埋名一辈子。
无论哪种说法都好,安如风脱去铸剑神童的外衣,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是人就会怕,会恐惧死亡,会心生怨念,会在意志力不够强大时,临阵脱逃。
所以安如风死了,撇开张申的自私来说,他更应该问问自己。
所谓人一世修行,最终都是要回头看看自身的。
安如风还有一个放不下的执念,便是蕊娘。这个跟了他十几年,最终没能守得云开见明月的女子,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其实再早一点,自己醒悟再早一点就好。花开堪折直须折,及时行乐。早一点告诉蕊娘自己的心意,不要总想着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时再娶她,多好。
再看今日,什么都没了。
黄粱大梦一场空,错错错。
安如风自刎时,他生前种种于眼前飘过。即后世所谓“走马灯”。
他不甘与蕊娘的缘分在此结束,因而建造大梦,给蕊娘一个名分。他只是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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