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羿抬起眼帘,冷冷看他一眼,“花多少钱也要赎。少一样,便剁你一根手指。”
管家面上土色,腾地就跪了下去,不敢再有二言——要剁也是剁侯夫人的啊,迁怒他这苦命下人干什么?
正当他要退出去时,方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他叫住:
“这事你亲自去办,别声张。”
“是是,小人明白。”
语罢,便赶紧抹着冷汗离开。
方羿搭在矮桌上的拳头逐渐收紧,骨节发出咯咯响动,内心的怒火难以平息。
一旁的云舒君捡起散架的竹简,从书架的一个小方屉里取出麻线,依照顺序一点一点往上缠。
一面缠线,一面漫不经心地问:“侯爷生气了?”
“这小夜叉,当真一日都不得安宁。”方羿的眉毛突突地跳。
云舒君愣了愣,转而便笑了,“我当侯爷是心疼那些宝物,原来是在担心侯夫人。”
说完又点点头,“这也是情理之中,侯夫人这样下去,他假冒未国公主的事,的确容易被有心人发现。”
方羿想起之前的种种,道:“身处水火却不自知,安如意即便要逃婚,也该找个机敏点的货色。”
云舒君却不以为然,“云舒倒觉着,侯夫人单纯可爱,是个真性情的人。”
方羿十分不屑,“蠢,并不是优点。”
云舒君苦笑,蠢不是优点,蠢得非同凡响总是优点了吧?他入侯府也有些年头了,把方羿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要是真这么厌恶安戈,早把人哄出去了,时到今日还在一味忍让,心里没点波澜是不可能的。
那双睿智的眸子转啊转,旁敲侧击道:“或者侯爷担心侯夫人的身份暴露,可以适当提点他一下,小惩大诫一番,也让他明白有些事情很危险,目前做不得。”
果然,方羿悠悠然地打开另一卷竹简,将这话想了又想,许久之后,道:“嗯,如此尚可。”
云舒君和江仲远的姻缘多亏安戈在中间牵线,所以,他心里是存着感激的。见到方羿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便害怕又像新婚次日一样动用家法,让安戈受皮肉之苦,于是又补充道:
“不过,侯夫人在明面上毕竟是一国公主,动用家法的话......是否有些欠妥?”
平常,云舒君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今日陡然多问了一句,方羿自然也能察觉。
于是为了保留他身为永定侯的神秘性,极其淡然地丢出一句话:
“本侯自有安排。”
云舒君点到为止,付之一笑,没有再多话。
话说安戈每日都叫茯苓帮他变卖财宝,两三日下来,已经积累了一百九十八两财富。想想他以前的生活,十两都能让一大家子人生活好长一段时间的,这一百六十八两入手,花去赶路的十两,还能够剩下很大一笔,加上他以前埋在永安县那棵歪脖树下的五百两,随便开个茶楼,发家致富不是问题。
这日,他又悄悄偷了杂物房的锄头,跑到庭院的橡树下挖最后一批宝藏,兴奋得手指都在颤抖。
“一锄得银,两锄得金,三锄四锄娶娇妻。哈哈哈……这些钱拿回去,不仅可以讨媳妇,还可以供小八他们念书上学,真是美哉快哉……”
锄头挖到大概一尺深的时候,安戈蹲下改用手刨,生怕锋利的锄刀弄坏了他的心肝们。几乎整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只留一个屁股在外头。
月光下,瘦削的身影忙得不亦乐乎,隔老远都能听到他泄于口外的偷笑声。
但是他刨啊刨,已经把坑挖得半人深了,却始终不见那个鼓囊囊的布包。
“诶?跑到哪儿去了?”
他左右看了看,约莫是做贼心虚,老是觉得有人在偷窥他。如临大敌地朝四周望了望,又着实没看到人影,才又回头来对着土坑发呆。
“难不成记错了?”
他拍拍手站起,朝着橡树东边走了五步,“可能是将往东五步记成往西了,唉,真是被心肝儿们乐坏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然而他满心期许地去挖,仍旧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土坑。
不仅是东西,南面,北面也都是空空如也。
安戈纳闷了,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埋的,绝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连茯苓都瞒在鼓里。
难不成……被地鼠偷了去?
不至于啊,地鼠就算成群了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何况那些都是冷冰冰的财宝,比起大米麦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正当他寻不到出口之时,耳后传来某个让他胆寒的声音:
“——夫人在找什么?本侯兴许可以帮忙。”
他愣愣回头,只觉脖子都僵硬了,只看到只有一盏灯笼照明的昏暗院落,方羿慢悠悠从院子的后门踱进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安戈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强行扯出一个客套的笑:
“哎哟,是猴哥啊!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起身,一边两手背在身后拍土,销毁证据。
方羿道:“路过的时候听到声响,以为侯府遭了贼人,故而进来看看。”
安戈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不是来找麻烦的,笑容也轻快了几分,“那个,看不出来,猴哥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一般从安戈嘴里吐出来的恭维之词,那词之后才是重点。
果然,他还没等方羿开口,就忙不迭下了逐客令,“既然看过了,压根就没有贼人,猴哥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早朝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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