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针悲悯地瞧着他,裹着灰色布衫的身子缓缓站起,摇头。
“烧水,是敛尸用的。”
噔!
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封若书的身子狠狠一晃,呕出一口血,瘫然晕了过去。
寒针看了看霍邦,又转头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浊气,还是决定先将封若书背进了屋。
活人,终究比死人重要。
窗台上的小文竹在日光里显得稚嫩,浆汁丰沛的幼叶动了动,徐徐垂了下去,似与寒针的心意相通,在为这一段有缘无分的感情伤悲。
寒针见惯了生死,比寻常人来得镇定。在他眼中,死了便是走了,去到另一个地方,若活人心中挂念,轮回一遭,还是会相见的。
但饶是他这样开脱的觉悟,见封若书儒雅的眸中坍塌了整个世界的样子,心中难免沉痛。
他抬头望了眼窗台上的文竹,喃喃道:“阿青,见到这样的事,我还是不能坦然......”
封若书再醒来已是次日,温和的眸子还没睁开,只觉着周身酸痛,抬手揉了揉眼睛,混着鼻音糯糯道:
“霍邦,我身上很疼,今日咱们炖些汤来......”
说着说着,他陡然想起什么,揉眼的动作倏地就停了,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醒了?”
寒针看到他如死灰的眼睛,确定他是真的清醒了,递给他一个托盘,盘中有两物:
一碗药,一个骨灰盒。
封若书坐起身,看着那圆润的冰凉的盒子,缓缓拿了起来,抱进怀中。
被纱布缠起来的手指变得粗糙,与光滑的盒子格格不入,他盯着上头的一点染了红料的杂质,嘴中喃喃,如同梦呓:
“我前半生的这些,统统是假的,到头来就盼着这一点点的真,也要将他夺走么......”
寒针见他没有喝药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把药碗又放回床头柜上,道:
“你是学富五车的大学者,懂的道理比我多,我也不多劝你什么。但想活还是想死,你得给个准话。”
封若书听了他的话,陷进了沉默。好半晌之后,才在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活,当然得活。”
他笑着笑着,似乎决定了什么,狠戾的仇恨渐渐蒙了眼睛,整个人像陷进冰窖里般,掀开被子便往外走。
寒针拉住他,“现在外面都在通缉你,你要去找死么?”
封若书轻轻拨开他的手,孱弱的身子异常坚决,道:
“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
灰蓝的身影在小道上愈行愈远,在岸边的青木绿林中格外刺眼,仿佛在大千世界的江山画卷中,滴了一点昏沉的黯淡的墨,将整幅画卷的美好,砸得丁点不剩。
秋叶飘零,顺着风向斜斜滑落,宛若利刃一般将那身影劈砍。寒针在门边眺望,眉峰深锁。
这世上没了霍邦,封若书也就没了。
试想一个被逼到泥沼边缘的人被拉了回去,最后一切美好统统化成泡影,又狠狠摔了进去,他这样的心情,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这一点,寒针身为过来人,再清楚不过。
他将目光收回,又望向窗台上的小文竹,发现它已然落了一片叶子,于是过去将那叶子捡出来,对小盆里的绿植叹道:
“莫难过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容国华泱,雕栏玉砌的宫殿被白绫铺天盖地着包了一层,平平望去,还以为大雪过境,漫了天下欣往的华泱城。前两日,容王卫临寰驾崩,举国哀恸。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举办了先王的葬礼之后,紧接着便要举办太子的登基大典。
由于永定侯与国师皆不知去向,大典便由国亲镇北侯主持。
容国传统久远,登基大典礼数繁杂。太子及其随侍寅时便要起身,于王宫四门叩首,持香拜天。
朱雀、白虎、玄武、青龙,四门中,朱雀为首,青龙为尾,再从青龙门入宫,受百官叩拜,登大宝之位。
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在四门尽皆拜完之后,本应按时打开迎接圣驾的青龙门,却纹丝不动。
太子派人上前叫门,开门的侍卫没等到,却等来一窝蜂披绒戴盔的士兵。
宫门之上,徐徐出现一人,那人叱咤于沙场,方遒于庙堂,其知大义,可为漠阳百姓舍身赴死,知取舍,可为心中之人放弃天下。其本远离宫廷王朝,置身世外,与卫临寰的情、恩、义、怨、仇,统统两清,却仍不忍心百姓置身水火,复又挑起大任。
享百姓之崇仰,受君王之厚待,在容国,拥有这样地位和魄力的,只有方羿一个。
太子见到方羿,脑中轰的一响,随即高声吼道:
“方羿,尔等朝廷逃犯,为何不开宫门,延误寡人登基!快快将门打开,否则误了良辰,寡人治你个罪加一等!”
方羿挺身立在宫门之巅,微微垂眼,眸中尽是冷漠,恍若骤然降世的死神,审判着看向太子,高声道:“太子卫匡民,身为人臣,罔视国法犯上弑君是为不忠,身为人子,罔视伦常杀兄弑父是位不孝。这种不忠不孝之徒,世人不齿而唾之,天理难容,好像不配继承大统。”
他的话音一落,以镇北侯为首的三大亲侯也纷纷现身,带人围堵了太子后路。
众人纷纷高喊:“绞杀卫匡民,祭先王英魂!”
方羿跃上围墙的最高处,手中剑柄紧握,一把砍下登基定制的旗帜。那方红布在半空翻滚,如断线的纸鸢飘然落下。
旗落,剑出,二十几年前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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