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头一个积极的韩途此刻悻悻然地将头靠在哥哥身上,打不起精神地说:“哥,她是从土里冒出来的吗?”
韩征凿了下他脑袋:“说什么呆话呢!”
刘叔正牵着这小瘦猴在他们面前停下,说:“这个是方姨的闺女,叫司音,比阿征小,比小途大。司音是女孩,你们两个男孩要保护她,不能欺负她,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知道了吗?来,拉个手就是好朋友了。”
刘叔往外送司音的小胳膊,那可真是一个乌龟爪,刚打过泥洞似的那么脏。韩途一个劲地往韩征身后躲,韩征拱背抱怨你干嘛。
谁也不肯先伸手,最后两个孩子一对眼色,跑了。
台阶上只留下刘叔和司音。
刘叔抹去司音脸上的灰,说:“司音啊,哥哥弟弟其实人很好的,等大家玩熟悉了,他们就会喜欢你了。”
司音似懂非懂,一双大眼睛打量门楣,继而看到扒在门后的韩征。
韩征一下子躲开了,靠着墙,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
方姨算得上是家里的老人,韩征打记事起她就在,以前是请来专门照顾他,弟弟出生后,就照顾他和弟弟。
韩征母亲在生韩途时大出血,没能下得了手术台,父亲又因为工作繁忙,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方姨便成为这两个孩子理所当然的□□,或多或少填补了他们心中缺少的那份亲情。
韩征心里,方姨是一个很温柔很娴静的女人,一直以来都是做得多说得少。她总在攒钱,衣服不多,但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喜欢她每早喊他起床时,用手轻轻抚摸他额头,鼻腔里是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在一个年少的孩子心里,那大抵就是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当某一天,“妈妈”真正的女儿来了,韩征不可能不对这个陡然冒出的妹妹感到好奇,何况她还是这样又瘦又脏的小不点。
司音没能走大门,从旁边的一扇小门进到佣人们呆的地方。韩征顺着墙线偷偷溜过去,还没到方姨卧室,就听到一阵呜咽的哭声。
轻推开门,方姨坐在床边摸眼泪,手里的梳子,梳齿做的很大,却还是没能梳通司音的头发。
方姨看得不忍心,一边哭一边说:“成天给别人带孩子,自己女儿却连一点都没顾上过,头发都有跳蚤了,他们多久没给你洗头了?”
朝夕相伴多年,那该是第一次,韩征听到方姨的抱怨。
司音的头发最终没能保住,方姨取了桌上的剪子给她绞头发,司音小小的抗拒了一下,被方姨又拖回怀里。
“你还小,头发很容易长长的,剪一下,剪完了就干净了。”
司音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终于想通地放下抱住头的两只手,轻轻地搭在妈妈的两腿上,不再动。
方姨说:“你真乖,是妈妈的好女儿。”
韩征却分明看到她揪成一团的小脸,紧抿的嘴唇,每每动一次剪子,她就闭一次眼,可她始终没让自己流下泪来。
打那天起,韩征就觉得司音是个很酷的人。她那么瘦,那么小,看起来羸弱、不堪一击,可她体内好像有小小的宇宙,说不哭就不哭。
不像住西边的安东,男人间偶尔的一点磨蹭,他总爱上升到报告家长的程度,为这,他爸没少在众人面前臭他。
可也正是这点倔强,让她最终选择和自己决裂。无论他求过她多少次,说过多少好话,她都不带一点犹豫地决意离开他。
她出国手续落好的那一天,他算是彻底放下作为男人的那点自尊和骄傲,跪在她面前不肯起来。
司音也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去拎上自己不多的一点行李。
她要走,他拦腰抱住她,说:“司音,你要是离开,那咱们俩就完了。”
司音颜色不变,声线平缓地说:“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于是前程往事一笔勾销,自此之后,便是不相往来。
然后时光荏苒,然后岁月蹉跎。
韩征也不知道怎么就熬到了今天,一个回首,居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
如今再度回忆,韩征仍旧觉得心口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恨她吗,恨过的,不明白她怎么会因为那样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放弃自己,也曾在后来无数次的回想中猜测她是否有过什么隐情。
推翻,建立,建立,推翻,他就像是被劈成两半的人,两方对话,不断试图说服另一个。然后在见到她的这一天,所有的声音汇聚成同一句话——想见她。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这么多来来去去的面孔和风景,到头来,最想见的居然还是她。
一别经年,许多事情都在变,不变的是他还在意她,不变的还有那个一旦心情不好,就想吃甜点的女孩。
无论她伪装得有多好,表现得有多泰然自若,些许不经意间流出的小习惯便轻易出卖了她。
韩征收敛神思,想回忆误人,再去找那抹清丽身影的时候,已不见她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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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音一晚上颠来复去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睁开眼。
头痛欲裂,没喝酒却堪比宿醉,她两手掐着太阳穴,靠着床头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爬起来。
春晓看得吓了一跳,说:“你昨晚是不是玩得太嗨了,干什么鸡鸣狗盗的事去了,再有俩黑耳朵,就能直接去动物园扮熊猫了。”
司音冲她摆鬼脸说谢谢,对着镜子拿遮瑕一层层地压。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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