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馨见她有胃口吃东西,悬起的心早就放下一大半,此时闻言不禁又蹙眉。
“姑娘,你刚醒,不宜一下进食过多。”周素馨话说一半,忽然听到屋外传进的唤声,她脸色微沉,便转而朝青娆叮嘱。
“青娆,照顾好姑娘,外间有事,我先出去。”她言罢转身。
宅子里人太少,那些丫头婆子见她们母子两是被撵到庄里来的,本就存了轻视的心,每日里只知吃酒赌钱消磨时间,哪肯用心。这宅中一应事宜,不过是她带着青娆并大丫头金歌,拢共三人照料着,如今又添四姑娘摔伤,把她们折腾得鸡飞狗跳。
再想想东厢房里病重的那位,周素馨的心便直往下沉。
往后的日子,都不知如何过下去。
她心思繁杂,匆匆而去,俞眉远仍旧乖乖躺在床上。
也不知是吃了饭食的关系,还是孩子的身体本就孱弱,她没多久就觉得眼皮发沉,眼前纱帐雀勾都模糊了,转眼间她就沉沉睡去。
梦里一片光怪陆离,她像陷在梦魇里的困兽,昔日种种轮转划过,分不清梦境还是真实,直到喧哗声将她吵醒,噩梦远去。
天色早已沉去,屋里点着豆亮的烛火。俞眉远从床上坐起,厚被滑下,她身上裹出的汗意叫四周冷意一冲,情不自禁打了寒噤。
床下铺着被褥,青娆就睡在那上头守着,此时她也已醒来,揉着眼眸怔怔地看着屋外。
纸糊的窗上印出晃动的火光与几道人影,俞眉远听到屋外传来的细碎脚步声与絮语。
“大夫还没来吗?”清冷的声音像是周素馨的。
“没,已经催过两回了。”大丫头金歌回答道。
周素馨长叹一声,还未开口,远处便又传来惊急的唤声:“周妈妈,不好了,夫人又呕血了,您快去看看。我瞅着夫人那情形是不大好了,怕是不成,要不要遣人回府禀告一声?”
“糊涂东西,说什么混账话。”周素馨当即厉斥着堵了来人的话,“大夫都没瞧过,你瞎说什么?”
火光摇曳着,照着院子里被冻得不住打颤却又焦急万分的人。
“金歌,你亲自去请大夫,我去瞧瞧夫人……”
周素馨略一沉吟,便开口吩咐,只是话没说完,身后的房门便突然开启,小小的黑影从几人身旁窜过,院子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便由着她朝着东厢房冲去。
“姑娘——”
青娆的尖叫声响过,众人这才回神。
刚才那道小黑影是俞眉远。
……
俞眉远人小跑得又快,后面的人竟没能追上她。
“吱嘎”一声,东厢房的门被她推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她跑得太急正急喘着,这药味冲鼻而入,还带着些血腥气,刹时间叫她窒息。
俞眉远转身把房门关上后才继续往里走。
进门处的小厅摆了见客的桌椅,设了小博古架,放了几个摆件并两盆花草,右边是道青雀绕枝门帘。俞眉远掀帘而入,帘后的屋子被六扇屏风隔成两边,一边是她迎面而见的窗案几柜,另一边则是卧榻所在。
光线从屏风透出,有道细影印在屏风上。
俞眉远心头揪紧。
关于她的生母徐氏言娘,她所知甚少。
徐言娘在她六岁时离世,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孩童,关于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徐言娘去世之后,她被接回俞府,对扬平庄的一切便越加淡了。除了周素馨会在她耳边提及徐言娘的温柔善良外,没人会和她提及徐言娘。
活在他人只言片语中的徐言娘对她来说,只剩一个轮廓。
俞眉远连她的模样都记不起来,这一趟重生,竟叫她回到徐言娘还在世之时,她心头半是激动,半是“近乡情怯”的感慨。
“是素馨吗?怎么不进来?”屏风后传出虚弱却温和的声音。
周素馨便是她陪嫁丫头周素馨的全名。
她说着,咳了起来。
俞眉远便绕过屏风,便看到床沿上倚着个女人。
这女人眉目秀丽,然而脸颊凹陷,肤色苍白,在灯光之下显出久病的糁人颜色,她身上只着中衣,松垮垮地罩着件竹月色薄袄,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正拿着几张纸往床下的火盆里丢。
“娘。”
脆生生的唤声惊得她一愕。她抬头,手也忘了收回,俞眉远便见到她手间的纸张被火舌勾到烧起,火焰卷起袭到她指上,她却恍若未觉。
“娘!”她顾不上心头情怯,飞快冲过去抓住母亲手腕,“娘,快松手。”
徐言娘这才发现火已烧到手上,她忙松开手,纸张滑落,还未入盆便已化作灰烬。
“我的儿,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跑来了?”徐言娘按住俞眉远的手,伸手在她身上捏了捏,“穿得这么薄?你身体才刚好转一点,怎么又胡闹起来?要是再冻病了可怎么好?”
她说着又咳起,这次咳得更加激烈,脸颊上起了红晕,唇色也更加鲜艳,像染了血。
淡淡的血腥味透出。
俞眉远蹙紧了眉,用胖乎乎的小指头抚着母亲的手掌。
纤细的手瘦得只剩骨头,白皙的皮肤上被火烫起红痕,看上去像蝴蝶的斑纹。
“娘,你不疼吗?”俞眉远轻声问她。
徐言娘闻言强忍下喉间痒意,将小小的俞眉远揽进怀里,又把身上的薄袄扯下盖在了她身上。
“不疼,娘……早就不知道疼了。”
俞眉远心狠狠一抽。
“娘,那你也不冷吗?”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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