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面阳光灿烂、千军万马如潮。
之前当符金盏走入困境时,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重逢的喜悦、曾经无数次后悔过以前有机会却没有多说几句话的错误;可是终于有机会再见面了,她仍然无法放下现实的催促、无法不首先应对眼前的实际状况。
“郭将军,你去约束、部署将士,然后到殿上来见面。”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许,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过复杂纷繁、波涛汹涌的情绪起伏,有说不尽的话……反正她当场的表现,仍旧高贵端庄得体,话照样很少。
她认为现在必须放下个人的感受,而应该抓紧时机完善事态的进展,好真正地让眼前的转机、奠定成为胜利的基石。无关大局的话,现在是浪费时间;因为无数将士、世人是不会管她什么感受的。
大概人就是这样,匆匆地被推上尘世,然后就追赶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和责任。就好像在驿道上赶路,不能太贪图驿馆上的风景,停留下来,行程就赶不上了;驿馆周围的风土再好,总是只能短暂逗留。
这时郭绍也抱拳应答道:“谨遵懿旨,臣先行告退。”
忽然符金盏颤声道:“郭绍!”
郭绍收住刚刚要后退迈出去的脚,便抬头看她。此时此刻,符金盏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见他停留下来,却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喊住他。
不过就是这么一声,似乎情绪得到了微微的发|泄;就在这样肆无忌惮不顾口气地喊一声,克制的情感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很微妙的感觉。她只觉得脸上一热,心里头顿时舒服了……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了身子。那种感觉如此真切,跟在浴桶里泡澡时水进了耳朵、然后侧过头让水流出耳道时的触觉非常相似,水流在耳朵里捂热了,滚碌碌地烫过敏感的耳道,很暖和、又痒丝丝的。她感觉到宽大的袍服里,双腿不由自主地绷紧、并拢了。
符金盏突然被自己的失态吓了一跳,她虽然平时的想法无拘无束,但实际上做的事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回顾二十余年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于是被自己刚刚肆无忌惮的瞬间吓得冷静了下来。
不过这样短暂的尴尬难不倒符金盏,她立刻伸直脖子,脸蛋带着红晕,声音却威严而带着舒缓的节奏:“乔亢还是很尽忠职守的人,你可以派人协助他守备各门;定要约束将士,不得在皇城内乱动。”
郭绍看起来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抱拳道:“臣定当照样,严律军纪!”
符金盏看着他从石阶上走下去,这才转过身,带着一众宦官宫妇很快消失在大殿正门内。她进门后就放开了柴宗训的手,叫奶娘抱着他,免得他走太久了嚷嚷。
符金盏走过空旷的大殿,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御座,干脆地走了上去,在属于皇帝的龙椅宝座上直接坐了袭来。众人见状纷纷躬身一拜。
一点都不做作、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后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上十分得体,好像她本来就可以坐在那里。
如果一个不是皇帝的男人坐在那位置上,肯定会让人们觉得是晴天霹雳,但符金盏是个妇人、而且本来就是皇后,而今官家起不来,她坐在那里简直是顺理成章一般、仿佛完全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符金盏的胸口一阵起伏,倒不是这龙椅有什么稀奇,她在殿外稍稍失态的窒息紧张,现在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杨士良。”符金盏立刻开口道。
“奴家在。”宦官忙上前躬身侍立。
符金盏道:“去传我的口谕,叫枢密院的王朴、魏仁溥,政事堂的一众宰相,还在皇城内的官员都到金祥殿来。”
“奴家遵旨。”杨士良忙道。
符金盏轻轻一挥袍袖,不再开口,坐在那里沉思。
不多久,曹泰带着一大群人到殿门口来了。符金盏立刻又传旨道:“曹泰,把你手下的宦官散出去一些,分驻内外七门,奉我的旨意监查门禁。”
“喏。”曹泰一脸欣喜地拜道。皇后坐在龙椅上,一脸威严自信从容,叫身边的人好像吃了定心丸。皇后霸道一点,大伙儿反而高兴,因为她从来不随便杀人的,就算打骂又不掉肉。霸道起来证明她有权力。
“本宫的‘北国彩面’,留十人在我身边,其余的去后面的寝宫服侍官家。”符金盏又道,“杨士良留在里面的宦官可以撤了,派你的人去。那几个御医,叫他们住在金祥殿,暂且别回去了;随时派人看着,告诉他们想活命就别乱跑。”
曹泰聚精会神地听着,忙道:“是,奴家听明白了。”
“先去办这些事罢。”符金盏道,“来人,笔墨侍候。”
众人急忙去找东西,符金盏眉头一皱,不高兴道:“金祥殿当值的宦官呢?叫他们都来,照原来的规矩当差。”
不多时,陆续就有宦官宫女进殿来,有的侍立在侧,有的忙着把礼器、上朝的用物等摆出来。一时间这座空荡荡的大殿渐渐恢复了人气,不再像之前一样好像被废弃的遗迹一般。
符金盏被带到金祥殿软禁的时候,带了自己的皇后大印以备,之前一直没有用处,现在也正好拿了出来放在御案上。连皇帝的玉玺、圣旨绸料都拿出来了,等到朝廷各衙署的学士、大小九卿一到,整个金祥殿就能恢复运转。
金镶玉的玉玺大印,并非上古传下来的那一枚镇国大印,古印丢了之后重新造的;现在用玉玺的也不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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