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堂皇的伯府里,可全是仗着他女婿他女儿他外孙,他们周家人。
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也不是说假的,这周清若是个清明的,也不会年过半百还只当这七品官,周家人也不会和胡夫人闹成那副样子。
一行丫鬟鱼贯而入为几人上了茶,并摆上点心果子盘。
这时,宝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他面红齿白,俊秀非常,年纪虽小,但也看得出日后定然是个美男子。一身深蓝色绣宝瓶纹缎面棉袍,腰系同色嵌羊脂白玉锦带,脚蹬黑缎粉底小皂靴,俨然与以往的宝儿截然不同。
这是薛妈妈安排的。薛妈妈说既然做伯爷就得有个伯爷的样子,万万不能像以往那样还做小孩子打扮。甚至是秦明月,也被规整得十分整齐,因为薛妈妈说既然做了伯府大姑娘,就得有个样子。虽现如今是在府里,没有出门,但指不定以后也会有出门交际的一日,所以不光是打扮,甚至种种仪礼都得提上日程。
薛妈妈是祁煊送过来的人,也是想着秦明月和宝儿这一大一小,大抵都没有操持伯府的经验,所以特意派了个老人过来。一来是从旁边指点,二来也是帮着□□府里的下人。
对此秦明月并未发表任何意见,祁煊的意思她懂,日后嫁给他,她总不能日日就跟他两人躲在府里。免不了会出门见人,既然要见人就不能让人挑错,也不能给他惹来笑话。
秦明月对此举并不感冒,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虚伪的,你不能超然物外,就只能顺时随俗。也不是给别人学的,而是想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心惬意。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被人笑话仪礼不端,是个土包子,下贱人就是个不成样子,想必到时候谁都会不开心。
所以这阵子秦明月和薛妈妈学得十分勤勉,对她的安排也都是非常尊重的。
宝儿走进来后,先是恭恭敬敬给众人行礼,这才来到秦明月身边坐下。
期间没有人说话,大抵是对眼前的宝儿有些陌生,因为他一言一行都合乎礼仪,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但却透露出一种淡淡的疏冷。也就他看见秦明月时笑了一下,让周家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就需要有人热场了,于是叶氏便跳了出来。
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嘴里说着讨喜话:“瞧瞧咱宝儿如今出落的,不愧是当伯爷的人了,气派都与以往不同。娘您老人家看,宝儿这孩子是不是越来越像咱大姑奶奶了。啧啧,这眉眼这鼻子,简直就是和咱大姑奶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老太太睁着老眼去看宝儿,点头道:“还别说,真是。柔丫头也是生了这样的凤目长眉,她小的时候,个个见了她都说她一脸福相,以后定然是要当官夫人的。后来嫁了人,果然当了官夫人,只可惜……”
说到这里,周老太太又开始哭了起来,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女儿,可怜的孙孙。
周清皱着眉,有些不耐烦,“怎么又哭上了!”
“我心疼我女儿,心疼我宝儿不成!宝儿这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爹娘,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叶氏在一旁劝道:“娘,您看看,今儿这么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圣上皇恩浩荡,让咱宝儿袭了爵,您还愁以后这孩子日子不好过?”
周老太太抹着老泪:“再是有爵位在身,也代替不了亲生爹娘。咱宝儿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爹娘,一个人守在这冷冰冰的府里,该过得多清冷多凄凉啊。”
“娘,您若是担心宝儿一个人孤单,您老就搬过来陪他就是。有您老护着,宝儿以后定能成材,不辱没了咱大姑爷的名声。再不行了,还有咱们这一家人,咱们都搬过来陪着您,陪着宝儿,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美美的。”
“这——”
旁边的周文庭一拍板道:“就这么着吧,我即是大姐的弟弟,又是宝儿的舅父,自然要护着孩子培育他长大成人。”
“我看行,总不能让外面人指摘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扔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一人过活。”周文昌附和,又问他爹周清:“爹,您看这主意可成!”
做官的历来讲究含蓄内敛,周清抚着山羊胡,道:“这还得看宝儿这孩子愿意不愿意了。”
随着这话,周家一家人都看了过来。
或大或小,或浑浊或清亮的眼中,都绽放着一种光芒,一种叫做兴奋的光芒。就好像是饿了很多天的人,突然看到一桌子珍馐美味,恨不得当即扑过来的模样。
宝儿怔怔的看着这些人,回过神来道:“我不愿。”
男童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场中的寂静。
那种光芒终于消失了,闪烁着,怔忪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我不愿你们搬过来,邵哥儿总是抢我东西,倩姐姐总是骗我东西。还有二舅母,总是问我爹俸禄领了没,我家有多少银子,大舅母总是向我娘哭穷,让我娘很不开心。大舅舅和二舅舅总是管我爹要银子,弄得我爹连给我做衣裳的钱都没了。既然我们一家人都不开心,你们搬过来住作甚?”
这是属于幼童稚嫩的声音,言语也十分稚嫩,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孩子说的话。可恰恰是孩子说的话,却足以见得周家人的劣迹斑斑。
大抵是从没被人这么说过,周家人全部都愣住了。
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大街上示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周家人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可紧接着而来的却说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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