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她:“母妃,是儿子不好。”
“你好不好,我说了才算。”她轻轻踩着冰凉的地砖,步步窈窕,稳稳当当挡在他前头,骄傲地昂着头对李沅行了个礼:“公主提剑闯我栖芳斋,是来教训我儿子的?”
“我要他死!”李沅愤怒的目光被她截下,整个人都暴烈了,抬剑就刺,“让开!”
“我偏要他活呢。”乔淑仪这一生不懂武功,从未习武,却把个挡剑挡刀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她有的是不管不顾的勇气,事实上这宫里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光棍的人。
童远展臂来护她,被她冷哼一声躲过去,端端正正站到李沅的剑尖儿底下,双目灼灼对着李沅,看也不看童远,只冷冷地命令他“跪好。”
“母妃。”
“你敢不听话?”
“是。”童远有些无奈,他其实明白,这才是她最喜欢的戏码。
母妃是母妃,不是母亲,不是娘亲,是今上带他进宫后指派给他的,是来教训他,叫他长大后孝顺的。
通俗地讲,是个后娘。
他跪在那里,恍惚想起第一次被她拦在身后,是为了李林。当时母子俩都是才进宫,是有过一些舐犊情深相依为命的日子。
几个孩子一起蹴鞠,李林年纪小,不知道谁不小心就把他给伤了,还把他的鞠给踢进了太液池。
那时候李林的母妃还活着,是个不动脑子野脾气。见是那么一群人一起出去,最后单单童远把自己儿子送回来,二话不说,拉上李林就来护犊子数落大人。
当然,主要因为她还不清楚乔氏是什么人,见儿子闷,母亲静,今上也不怎么宠,就以为好欺负,蠢兮兮地想借这个来发发被宫里人拿捏欺负的火,想着“母以子贵”,她一个抱旁人蛋的老母鸡没什么可怕的。
识字的闺中小姐了不起啊,得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当时,乔氏就像现在这样把他拦在身后,替他挡着今上找来的乡下小媳妇的飞沫洗礼。
李林的母妃什么都说,从她儿子脑门上的口子数落到童远的性子太闷,既而说到乔氏本人太安静,接着就说到小孩儿性格问题上“阿槐这孩子实在太闷了,这样不好,您看这问他什么都不说,开始好叫我误会,还巴巴儿跑来姐姐这里现眼。”
你也还知道。
李林的母妃是个美人,绝世村花级别,眼睛永不停歇地雀跃着,娇唇永不暗淡地红润,健康又活泼。乔氏也是美人。美人和美人,有一个是客气的,另一个很快就不再好一直咄咄逼人。
李林的母妃最后自以为在掏心窝子地跟乔氏交谈。
“虽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但是咱们阿槐这么各色还是不好的,咱们官家可不是这样的。”
乔氏不愠不火地揽着童远,亲昵又谦卑地听完对方一通教训,恭恭敬敬把人送走。
回头关上门,照旧对童远爱答不理。第二天,整个宫里都传开了那个可怕的流言————四殿下根本不是今上的儿子,眉眼不像,性子也不像,宫里有老人说,当年今上进京勤王之前,曾经跟一个李姓相公交情匪浅……
今上把这个当秘密,而有人把它公开了。
“李姓相公,就是小相公呀。南征北战又怎样,足智多谋又如何,不过是个涂脂抹粉的小相公,还好今上登基前死了,要不这后宫里专门给个戏子开个园子出来,不够恶心人的。”
“您可想岔了。这李姓相公要真没死,今上怎么会放心把他当女人放到宫里?那还不天天防着他变心么。要我说,当然是高官厚禄,摆在朝堂,天天看着,一边励精图治安天下,一边明目张胆赏男色,哪有比这个快活的!”
……
……
不管这个未完成的快活是谁说的,总之这事最后落在了李林的母妃头上。她甚至都没接受正式册封,连个正经名号都没有,就被人明目张胆地在风头浪尖上悄悄除了。
童远忘不了,那天乔氏带着他去看李林,李林扑在她怀里哭,她温柔地摩挲李林的头,却对站在李林身后的他轻轻笑了。
明眸皓齿说着哀惋的话,眼角眉梢却都狰狞的挑上去,嚣张地向他表达心里的胜利。
既然是秘密就别叫活人来保守,既然不够胆就别装象,想依仗旁人的痴心成就你们的痴心散席,想得太美了点儿。
就算你是帝王,也休想!
接着,胤中就发生了大规模屠杀妓|女的事情。宫外传说是因为挛梦枕,宫内则隐隐猜测是今上迁怒。他想把那些在声色场所里混过的,见过李相公的妓子戏子全都除掉,叫他们谁都不能也不敢轻易提起他们秘密,就算这事情早已不是秘密。
不管这件事情是怎么收尾,童远自此开始怀疑,既而发现,自己的确不是官家的孩子。
根本不需要证据,因为难以想象,官家那张英武的脸能生出他那么漂亮的眉眼。年龄越长,他越不敢往人前站。
他能感觉到她憎恶他。
要时刻提防着,她凭着随便什么借口维护他,既而又一次叫人把他从根上捋道一遍。
这是不是官家的儿子,这是当年一个戏子的儿子。勤王那会儿兵荒马乱,那戏子没撑过去,咱们官家重情,这是把他儿子接了来。
越大越明了。
他是个纪念,他们的纪念。
他不知道,也不了解,一个帝王能对一截死去的断袖情怀念到什么程度。只知道他的存在只依赖这这点儿情分。
他不敢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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