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贪婪而迫切的期待着什么人主动送进它的嘴里,这样的一幕,让饶朗因为自己眼神那不经意的简单一瞟,却自内心深处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虽然饶朗成年以后,尤其是现在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林染带来的压力和各种外部世界的刺激,或许还要加上娱乐圈纷繁复杂的环境,让他的心理症状越来越严重,但是这样一种特别的不安,对饶朗来说还是久违了——这种不安上次发生的时候,还是在很多很多年前,不过数岁的他,进入那个不开灯的房间之前。
那只已经开始爬上褶皱的大手,其实对他来说是熟悉的,甚至是亲切的,毕竟从幼时起就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但当那只大手,略带着些强硬的力道,抓起了幼年时自己细弱的小胳膊,想要把自己拉入那个不开灯的房间之前,其实他的嘴里说着的话是:“你最喜欢的动画片要开始了,你妈妈不让你看的。到房间里来,我偷偷给你放。”本是一件轻松又开心的事情啊,而且对于那时年纪太小、单纯又容易轻信人的饶朗来说,他对那只大手的主人这样的说辞,从内心深处是深信的,连半分怀疑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就是那个不过数岁的自己,那个单纯到令人发笑的小男孩,在被拉进那个不开灯的房间之前,就是不由自主的、莫名其妙的,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可以说是本能的不安来呢?
这样的一种不安,唯有在那时出现过。
再以后,无论饶朗在面对任何冷漠、危险、混乱的局面,无论他的心底产生了多么厌恶、焦虑、恐惧的情绪,其实就连完全失控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但是唯有那样一种自心底本能升腾而起的不安,那种令人不明原因、就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令饶朗完全意想不到的,这样一种不安竟然在自己成年以后,在自己远远逃到了异国他乡、想要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假装自己也同样可以焕然一新时,在远离了童年那个怯弱无助的自己十多年后,竟然在人没有任何一点点防备的时候,就这样又出现了。
这不安的情绪,竟然让本来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的饶朗,像准备逃生的小兽一般、蓄积起体内平时轻易不会发觉的潜能力量,浑身蓄力紧绷。可就算是身体准备好了,饶朗发现自己的心,还是像幼时一般,面对着这种不安毫无一点办法,只想怂怂的逃开去就好,就像鸵鸟把头埋进眼前的沙子堆,让大脑混乱的恐惧已经容不得任何理性的思考。
所以饶朗下一个举动,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然后想要逃开这看似血盆大口的红色沙发和泛着冰冷蓝光的电视屏幕一般,快速奔上楼梯,想要向着自己的房间里面躲去。饶朗想着,可能要到自己转身锁上房间门的那一刻,这种不安才会稍微消退一些吧?
如果饶朗这时还有一丝丝理性思考的能力,不,应该说,如果平时的饶朗不完全沉沦在自己的心理困局里,愿意对雷这个看似会让任何一个人全然不设防备、再正常不过的普通男人雷,留心多看上两眼,如果他没有被这每天太过规律简单的校园生活温水煮青蛙一般,消磨了在国内复杂环境中浑身雷达全开所保持的那样一种机敏,而渐渐生出了一种钝感……
如果那么多的如果都成立,那么饶朗,会不会有幸发现,这个名叫雷的年轻男人,眉眼之间,竟与十数年前拉他进不开灯房间的那只手的主人,竟然有那么几分相像?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所以饶朗什么都没有发现,心理也没有一点点准备,只是在楼梯上拔足狂奔,一门心思的想要把自己的房门关好锁好,似乎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就能狠狠击退心里那样一种久违的、本能的不安。
逃进房间、转身锁好门,这个简单的动作,倒是真如饶朗脑子里不断放映想象的一般,被他顺利的完成了。
这时,饶朗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才那如随时准备逃生的小兽一般、浑身紧绷起来的肌肉,这会儿也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饶朗不在意的转过身去,想要把自己狠狠摔进软软的床里,在经过如此身心俱疲的一夜后,尝试着好好的睡上一觉。然而——
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也不算没有见过世面的饶朗,惊叫出了声。
因为他看到,那个每天生活得像个隐形人一般的雷,每天沉迷于自己的电玩世界无法自拔的雷,那个似乎并不愿与三次元世界的人类发生任何牵连、就连多说一句话也是不愿的雷,此时,就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站在自己的面前。
若只是普通的房东到访,为何选择这样的深夜?面前的雷面无表情,也没有开口说话,让人对他的目的不明就里,这样的混沌不明,也会让人的心里生出更多的混乱与恐惧。
在饶朗心里,刚才那随着锁好门的动作、好不容易才消退下去的不安,此时立刻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土重来,一下子占据了饶朗的全部心脏,分明比刚才更加汹涌。其实在宽松格子的棉质睡衣裤下,饶朗浑身已经颤抖得完全不受控制,甚至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以前只在恐怖小说里看到过的描述——“牙床不停的打架”。饶朗甚至觉得,架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都会随着全身细微的颤抖滑落下来,让他再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对整个局面更加失去控制。
绝不可以这样,也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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